李明远的确七窍生烟。
“秦风?”李明远眯眼一笑,原地站住了,“是哪个秦风?”
说的就是伶人们聚居的征象。
李明远眼睛一瞪,一口气儿憋在了嗓子眼儿里,被秦风勾出来的那点儿意义,让这些日子以来的倒霉和即将到来的费事一顶,重新化成了一飞冲天的炮仗。
李明远没有在小厮回话儿的第一时候就斥责他,并非因为他情愿听。
演天子的伶人上了妆就是“天子”,演贵妃的伶人扮上相就是“贵妃”,戏文中的角色皆是“前人”,断没有祖宗向子孙后代施礼的事理。
常日王府里,肃亲王只晓得吃喝玩乐,一贯目下无尘;二世子李明遥在这脾气上十成十随了他爹,更兼流着孙家那家风不正的血缘,一样是个纨绔,这父子两人自成一家,见天儿的满都城招摇,谁也不会管家。
李明远呼吸一紧,刚要出声儿,就听身后气喘吁吁之声,转头一看,巷子绝顶仓促跑来两个肃亲王府的小厮。
安太后活着时,世宗天子为向母后尽孝,常常招梨园子进宫,专为太后唱戏,乃至在太后的大寿寿宴上,曾多次亲身粉墨退场、彩衣娱亲,每次都能哄的太后欢颜。
秦风语气轻缓而漠漠:“世子爷大义,还来送陈老板一程,他若地下有知,也会感念世子爷。”
晋朝制止娼妓,本来的风月场合根基全数迁出了内城,好色之徒没了本来寻欢作乐的去处,只能将那些许经历发散到别处,又兼安太后好戏与世宗拔除贱籍之故,自前朝起本就流行的狎优、蓄养家班之举在此时突然成风。
“爷,这是秦晚之秦老板。”那小厮极没眼色,清楚没见李明远的眼神儿只盯在了秦风一小我身上,犹自说得眉飞色舞,“现在都城这梨园行里,没有人红的过他了。秦九爷如果登台,捧客何止盈千啊……”
美人儿在前,风月恰好,到手的一场*旎旖,眼看就被这几个字弹飞了。
“世子爷这么大气性……”他说着文雅地前行两步。
秦风唇角一勾:“晚之天然信得过世子品德。”
缠绵含混的氛围被这煞风景的声音一搅,荡然无存。
陈宅以外的巷子前行几步,已经再不闻陈家那白事儿中的哀婉之声。
他浅笑立于李明远近前,呵气如兰,悠悠地把方才未尽的话语说完:“晚之可都要不敢和世子爷说话了……”
那恶妻一样的孙王妃之前倒是会管家,里里外外都办理的利索,可现在她蹬腿去了,父子三人又不能希冀个作古的人。
肃亲王世子李明远当家这些年,最不爱听这几个字儿。
安太后出身姑苏安氏,乃是江南一方望族。钟鼎人家的女人,常日里吟诗作对,雪月风花,遵循大师闺秀的标准,戏本子虽说是不能看的,听戏倒是大户人家的平常爱好,逢年过节家里都要开上几天国会热烈热烈。
朝野高低,皇室亲贵,纷繁以懂戏为潮流。君子名流捧伶人的去处亦被视为风骚佳话。
不愧是红透都城的名伶,昏黄月,醉雕栏,他在这般月色之下,那一颦一笑、一言一语之间,都是桃醉东风、满月紫箫的委宛风情。他桃花眼中暗笑的眼神、腔调当中回旋的轻音仿佛都带着勾儿,时不时伸出来挠一挠,平白勾的民气里发痒。
小厮:“……”
“世子故意了。”
这一回,小厮们十足涨了眼色,再没人敢凑到近前去了。
是以肃亲王府一贯只要李明远说话算话。
久而久之,皇城里有一句话传的很广,叫做“人不辞路,虎不辞山,伶人不辞轩和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