拂耽延从正房过来,一眼瞧见那歇郁郁的神情,书房内这景象已不是头一遭上演。莫诃一抬脸,见他出去,便甩开笔,带着满脸的墨渍,张臂冲他扑将过来,“阿耶阿耶”地欢叫着。
李治斜斜地倚着锦靠,一手揉着胀涩的眉心。
拂耽延忽就怔立在秋阳之下,莫诃歪倾斜斜跑开的背影与风灵极似,连那专爱惹是生非是恶劣性子也如出一辙,无端勾起他一阵相思。
“宁西长公主?便是昔年遣嫁贺鲁部和亲的那位?不是说路遇黑沙暴死亡大沙碛中了么?怎有人又在商道上见着了她?”她淡淡地蹙起眉,凝息默想了一回,目光中突掠过一道锋利,望着那奏报柔声问:“贤人可要将外头的话柄清理一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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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恩。”拂耽延并不在乎。
甘露殿前的宫人忽渐次下拜,一同称了一声“殿下”,李治拿开揉着眉心的手,瞧了一眼款款而来的皇后武氏。
武氏朝桌案投了一眼,抬手重巧地替李治揉开眉头:“都已过了半年,朝中另有人在替长孙氏喊冤?”
拂耽延笑了几声,忽而又摆出了一脸正色:“你往沙州时可曾去瞧过敦煌城外的佛窟?”
“也好。”拂耽延心不在焉地应道。
那歇踌躇了一息,从身后拽出一张涂画得乱糟糟的纸来递向拂耽延:“今早才想到的,《九章算术》里头的‘均输’一题,能够‘衰分术’来解,晌午便拿来演算了一番。”
“贤人这又是何必来,当日长孙氏荣极一时,该有的显赫贵重,贤人一桩也没少给不是。他若不起不臣之心,眼下该在长安含饴弄孙保养天年。”武氏腾出一手,将桌案上摊开的奏章阖上,余光一瞥,又见了另一道奏报,便顺势多瞧了两眼。
向来稳妥便没有一十六年前瓜州的初遇。拂耽延心底轻笑,口里诘问道:“风灵几时归家?”
老部曲笑道:“阿郎多虑了,虽说这两年皆是阿郎押货,可大娘十六七岁上便带着我们走货,向来稳稳妥妥,这一回天然也安顺。”
拂耽延沉了脸,那歇忙道:“不碍事,阿耶,再算过也不碍甚么。”
宅子的书房里,那歇的一张脸却黑了一晌午。与他截然分歧,莫诃倒是顽得甚是利落,他两手各握了一管笔,摆布轮番在案上涂画,案上的一沓纸早已教墨迹污烂了。
莫诃被带出版房,挣着蹭到地下,伸开双臂,摇扭捏摆地跑出去,脆声唤着:“大富,大富……”
风灵停下脚,转到他身前,双手按在他前胸,却似在压抑住本身的激越:“你替沙州府军开的那一窟,现在里头不止供着菩萨,还供着你的造像,军眷、商户、外城廓的穷户,经常来供奉洒扫,香火不竭,大伙儿感念你护守西疆商道多年,留了个念想。”
拂耽延拉开莫诃坐下,向他一伸手:“在写甚么呢?”
领头的老部曲老远冲他作礼,唤一声“阿郎”。拂耽延挥手表示余下的那些部曲不必再作礼,径直问道:“这一趟走得如何?路上可有忽略?”
宅子外头驼铃“当啷当啷”响起,宣布着往余杭去了四个多月的商队终是返来了。拂耽延回过神,拔腿便今后巷去。
李治沉默点了一下头:“他毕竟是朕的母舅,先帝的旧臣,一起护着朕坐到了此处,现在人殁了,族也没了……”
“一太长安大娘便同我们分开了,她道要去一趟长安城郊,再于沙州停一日,有故交要看望。我们带货走得慢,她脚程快些,担搁下几日也不打紧,理应与我们同一日返来,怎的她还未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