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才蹿逃畴昔撞着风灵的那小童,不知何时悄悄地潜了返来,缩身于一堵土墙背面,此时听她问未生,突地从土墙背面跳将出来,“夫人要寻未生画菩萨么?他家有怪婆子,夫人若要去,可千万要摸对了门,倘摸错了,碰上那怪婆子……”
妇人还是不睬不睬,正屋的门帘一动,从里头出来的恰是未生。“听着声儿便知是顾大娘,劳烦大娘自拔了门栓进院来坐,我这便来。”未生冲她歉然一笑,上前扶着腿脚不矫捷的老妇进了里屋。
敦煌城系边塞小城,自贞观以来,海内升平商道渐通,跟着胡商来往、僧客频繁,原不大的敦煌城日趋富强隆昌,城内再填塞不下那么多人。富商富商与显耀大族自是占有城内不肯迁徙的,那些家道殷实的布衣也在城中自成一片,略费事些的佃农、牧人、匠人便只得往城外徙,垂垂地,敦煌城的城墙向东南千佛洞的方向,成了一个大聚落。
风灵不觉得意,变戏法儿似地摸出一块胶牙饧来,哈腰递予那小童,“姊姊不知该入未生家的哪个门,你若肯带姊姊去,姊姊便给你买糖糕吃。”
小童这才避开拂耽延的目光,接过饧,“姊姊随我来。”
韩孟上前几步,大声号召:“但是画师未生府上?”
未几时,阿幺提裙小跑来,提着嗓子唤她:“大娘,车已备好,大娘……”
风灵弯眼笑起来,成心偶然地甩了甩脑后的垂发,“阿婶客气,‘夫人’便不敢当了。”
阡陌交叉的街面上四周撒欢儿奔驰着光腚的孩童,粗葛布裙衫的妇人在背面大喊小叫,呼唤自家的孩子。
高傲沙山高点俯瞰,全部敦煌城较之畴前足足扩了一倍,这扩出来的部分,便称外城廓。
她几步跑到风灵跟前,抬脸猛见石像般立得笔挺的拂耽延,忽提示了她这是在庄正的折冲府内,顷刻刹住了口,垂眸碎步挨到风灵身边。
信中不过是说身子骨已然大安,谢她一起的顾问,再就是邀她得空了往处密部顽儿去。
“顾娘子…...请。”拂耽延顺势请让,口气客气得生冷。
风灵缩脚避开地下的一大团骆驼粪便,猛不防身子教横冲直撞蹿来的小童撞了一下,力量不大,却没能留意,原地趔趄着转了半身,向一侧倾畴昔。
老妇闻声声响,渐渐地自树下站起家,拢了拢素布裹着的发鬓,也不理睬他们,竟自顾自地往屋里走,腿脚上不甚利索,一步步行得并不快。
仿佛憋了好久,拂耽延倒是记起了一桩事,从怀中取出一封手札递予她,“平壤县伯送来的文书,内里夹带了一封予你的手札。”
“猴崽子,莫在夫人跟前浑说!”那妇人低低地呵叱了小童一句,伸手要拽他。小童工致,闪身避在了风灵身后。
走在她身后的拂耽延眼疾手快,探手至她胁下,架扶住她,免教她跌至那团骆驼粪中。追撵在小童身后喘着粗气儿的妇人叉腰站定在风灵跟前,一迭声地告罪:“对不住,对不住大娘子……”
风灵跟着上前,猎奇地打量树下背对柴门坐着的人,从背影看仿佛是个老妇,素布裹发,一色的土布粗料衣裙,许是怕冷,还罩着件半臂袄子。衣裳陈腐寒酸,却被她穿得清清爽爽,纹丝稳定。
妇人瞅了一眼她的百合髻和垂着银红丝绦的垂发,倒抢在了风灵前头红了脸,“原是未出阁的娘子……”
风灵接过手札,羊皮袋子的口未扎牢,她心底“格登”了一下,抽出版信一目十行地掠过。
风灵回醒得略快,发觉到拂耽延的手犹在胁下搀扶着,忙站稳了身子,推开他的手,一面和悦了神采欣喜那妇人:“阿婶莫怕,你瞧我是豆腐做就的,还是绢帛上画成的,竟是碰不得了?再者孩童能有多少力量,一点不碍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