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灵在羊毛毡垫上坐稳，筷箸才刚上手，却忽听闻院内“踏踏”的短促脚步声，她蹙了蹙眉，面含了尽在乎猜中笑意，放动手中的筷箸。
拂耽延紧了紧眉头，似要推让，风灵怎能容他推却，抢先一步道：“本日正逢小寒，该食羊肉，我这食案粗鄙，想是作践了都尉，都尉再一推让，实在令风灵惶恐。”
果不其然，仅几息的工夫，门外佛奴略有些严峻的声音禀道：“大娘，大娘，延都尉来了。”
阿幺笑着承诺了一声，顺手端起已凉透的肉馅胡饼，旋身便去了。
风灵将带着一箸带着浓香的熟羊肉置入拂耽延面前的瓷碗中，明知故问道，顺手又夹起一箸生肉投入小陶锅中。
拂耽延被佛奴引着步入后院，院正中一株老梅开得正当时，沉暮中不见嫩黄娇小的花朵儿，只要清幽甜香缕缕，袅袅缠人。拂耽延披着一身腊梅暗香步上里屋的木阶，忽在门前顿住了步子。
说罢他拱手见礼以示竭诚。风灵咽下口中的羊肉，心底里舒坦至极，非论是羊肉的鲜嫩，还是拂耽延的愧意，皆令她通体镇静。
见他尚踌躇不定，风灵笑容更深，“延都尉是守礼的君子，不肯进屋原是替风灵着想，可我们如果在此言谈，冷风残虐，寒意袭人，都尉可有想过风灵可否受得住？”
“大娘要的但是这一壶？”阿幺不知阁房有客，端着一只琉璃壶并一对狮首纹的琉璃盏，径直走了出去。进门见有生人在屋内，这才停下脚，再一瞧竟是那位延都尉，她赶快屈膝唱礼，算是见过了拂耽延。
“顾娘子识得大抵，本日确是鄙人草率了。”拂耽延安然坦直地对上风灵的目光。
风灵如释重负地微微一笑，只当他本日不会来了，不想竟是在这个时候切身前来。也对，暮色覆盖，万家灯火初上，谁能留意到都尉亲至商户店铺中。
“这个时候，延都尉怕是还未曾用膳，任是有天大的事，也总该用膳，不若同案而食，边用边叙。”风灵向食案探了探手，请他退席。
“小娘子的闺室，鄙人……恐不便入内。”他游移了一息，向后退了半步，“还望请出顾娘子说话。”
风灵趁着拂耽延侧身谦逊的工夫，快速从窄袖口中抽出一方绢帕，低头极快地拭了拭本身的口唇，又将帕子藏掖在膝下。
风灵莞尔一笑，自先坐下，请了拂耽延在她劈面的羊毛毡垫上坐下。
“都尉快莫如此。”她伸手虚架了一把，弯起笑眼，“世道安稳，方有我等行商的生存，这个事理，风灵大略还懂。军粮乃军防底子，故此纵是要惹了都尉不悦，风灵也不敢不报。”
佛奴笑意未消，里屋的门便开了一扇，风灵自屋内一挑帘子钻出来，笑吟吟地向拂耽延衽敛一礼，“这屋不过是常日措置商肆庶务地点，并非风灵闺室，延都尉不必拘束。总不能，立在屋外冷风里头说话。”
她执箸夹起一片鲜红的生肉，浸入沸滚的羊骨汤中，瞬息生肉便成了嫩白的熟肉，“都尉本日乍然拜访敝店，所为何？”
他干脆开诚布公直言道：“顾娘子本日晌午在营房前所言，鄙人本该耐烦听完，却因一时草率，孤负了娘子的一番美意，这是我的不是，现下事发，愧不当初，还望娘子胸怀疏阔，不计前嫌，将那未尽之语说予我知。公廨田如何就收不得？又是那里来的后患？”
风灵猝然与他虎魄般的瞳人相对，也不知怎的忽就一怔，蓦地发觉本身唇上还沾着羊肉留下的油脂，头一次觉着这般不修面貌地与人相对有失安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