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渺并没有答复李恽的问话,只是伸手做了个请进的清算。
“两位请坐……文浩,你也坐。”丁绍若无其事地号召着,又叮咛身后的侍从:“还不上茶。”
这牛皮大帐规格不小,内里还用雕有虎形的漆器屏风隔出了表里两进。外间前帐,是平常调集诸将构和之所,内间的后帐用于丁绍起居。大帐四周本来都开有透光的气窗,这时候天气暗淡,气窗还关着,帐里就比外界阴沉很多。李恽沿着前帐中心铺着的毡毯大步入来,在屏风这里绕了个弯,却因为视野恍惚,又不防陆遥竟然就贴在屏风边沿站着,因而一头撞上了陆遥的后背。
李恽与陆遥是老了解、老朋友了。数月前,两人还曾联袂在邺城击败河北贼寇。当时李恽本想招揽陆遥为己所用,乃至情愿酬以乞活副帅之位,但是陆遥深感乞活军内部派系林立,诸将又各拥气力、自有图谋,是以直言推让了李恽的美意,自行清算了多少汲桑降卒,出发往北方去。
李恽见陆遥重视,向他解释道:“叔伦公因为救济邺城、迫退石勒贼寇有功,两个月前得朝廷诏命,加宁北将军、假节监冀州军事,又特命赐以仪仗……便是这些了。”
陆遥和李恽仓猝迎上前去:“叔伦公环境如何?”
丁渺的神情有些古怪。听闻丁绍病危以后,他本是焦炙忧心之极,从代郡数日不眠不休地奔驰到广宗,因为过分惶急,参虎帐外直冲进大帐,沿途不知惹了多少费事。但是看他现在的模样仿佛又并没有甚么焦心的模样,反倒有几分板滞:“道明,叔父请你进帐一叙。”
两人毕竟了解多年,固然陆遥偶然投效,李恽倒也并不介怀。考虑到当时陆遥的嫡派人马只要随他东出太行的三十名将士,在邺城大战中又死伤多少,以这二十余人来节制降卒,未免过分亏弱了,因而他将此前随陆遥作战的乞活人众略加采选,挑出了二百余名精锐转隶于陆遥麾下。二百余名精锐,到那里都是可观的力量,这实在是一份沉甸甸的礼品,一来是因为李恽与陆遥在并州有袍泽之谊,二来也能够看出,李恽固然有些热中名利,但的确是个可贵的刻薄之人。
这下可撞得不清,铁盔的边沿磕在李恽的眉骨,硬碰硬地来了一下,的确痛彻心扉。李恽倒抽一口寒气,有些愤怒:“道明站在这里何为,岂不是……”
这些天来,丁绍极少访问众将,军中都传闻说他已经落空认识,常常竞日昏倒不醒。李恽身为丁绍极其倚重的大将,竟然也已有整整六天没有见到下属了。传闻丁绍召见本身,他实在是非常欢畅。
“重德兄,你如何在此?”竟然在这里见到李恽,陆遥也非常惊奇,他赶紧将李恽扶起来。
能够有缘相逢,天然是快事。陆遥忧心乞活内哄以后李恽的近况,李恽也想探听陆遥在代郡的停顿,两人真有很多话要说。但是想到大帐内的冀州军统帅沉痾垂死,两人又不约而同地长叹了一口气。
李恽再不担搁,掀起帘幕入帐。
丁绍本来的职位仅是冀州刺史罢了,严格来讲乃至没有变更军马的权力。以官位而论,戋戋州刺史一定就能压过李恽。但丁绍借着邺城被袭、冀州堕入战乱的机遇,有力整合了各郡文武官吏,实际掌控了冀州军政,这才得以获得朝廷加以将号角和假节监军事的权益。这份手腕,可比李恽这武夫要强得太多了。李恽有些恋慕地看看那些甲士,又感喟一声:“朝廷如此正视,恰是大丈夫有所作为的时候,可惜叔伦公俄然暴病不起,实在叫人担忧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