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郁顿时吃了一惊。他抬手止住黄笃诘问,前倾上身道:“道明,还请细细说来。”
陆遥的言辞当中,对东海王殿下的气力并没有多少尊敬,可哪怕竟陵县主也顾不得指责他的无礼。
“道明的意义是?”
“历代管理北方草原的战略,一方面是用中原的财帛、权位为手腕均衡诸胡的权势,令之相互相制;另一方面,又在北疆驻扎强大兵力为威慑。王彭祖面对的局面却有所分歧,他出镇幽州数年,多次麾军南下中原参与诸王交战,使得本来以晋报酬主的幽州边军丧失惨痛,落空了威慑胡儿的感化。所幸他长袖善舞,善用婚娅名位诱动诸胡,引为己用。因为多量胡族兵士投入麾下,使幽州幕府始终保持着强大的力量,但是……”陆遥感喟道:“这力量却非王彭祖所能完整掌控的。”
黄笃深知,这位征北将军就任以来,虽未曾决计与王浚难堪,却乐于听到他的死讯,更对二州刺史的表文赞美不已。
陆遥连连点头:“代郡与幽州之间的纠葛说来可就庞大。现在王彭祖暴死,陆某自问不免怀疑……”
“现在石勒贼寇大肆杀入河南,恐与中原巨寇王弥等合流。彼辈又共同尊奉匈奴汉国号令,声望及于胡晋各族,阵容浩大。我暗里计量,东海王纵以数十万重兵屯驻许昌,也遽尔难于停止石勒。要与之全面对抗,必定仰赖拥军十万、雄踞兖州的屠伯苟晞。”陆遥有些轻视地笑了笑,环顾世人缓缓道:“诸位,苟道将与东海王份属兄弟之盟,职位与王彭祖差相仿佛,与东海王殿下的亲疏亦与王彭祖差相仿佛。若东海王不能宽待王浚,苟道将将会如何?以苟道将的暴烈脾气,东海王是否……是否能承担他的猜忌?”
县主略一走神,待到重视力回转来时,世人酬酢已毕。邺城不似洛阳成日谈玄论道的民风,言谈还能触及实务,现在和郁正问起陆遥对幽州军、王彭祖的观点。这仿佛是陆遥乐意答复的题目,只见他略一沉吟,随即侃侃而谈:
陆遥正色道:“不错。王彭祖虽死于晋阳军之手,真正启事却出于胡族,胡族需求地盘,王浚便不得不打劫地盘,胡族需求人丁,王浚便不得不打劫人丁,此中有必定而然的事理在。不过,因为王彭祖不测身故,现在幽州诸胡想必也乱作一团,其常山之行究竟是哪个部落调拨,一时恐难切磋了。”
“自武天子废州郡兵以来,各地武备废弛,诸王攻战时皆用罪犯、僮仆为兵,临时部勒以军法,纵稀有十万众,能战者不过十之一二罢,唯秦、凉、幽、并等北地,另有强兵。此中,又以幽州铁骑为此中最凶悍者。王彭祖麾下胡晋各族兵马数万,马队尤众。凡作战时,必以轻骑四周包抄摸索,寻暇突击,一击即走,借以扯动敌军阵脚、使仇敌不得歇息。待敌军暴露马脚之时,便调派强兵虎将分进合击。若敌军崩溃,则全军如潮而进,务责备胜;若敌军不为所动,马队相互保护,缓缓后退再战。其军中更有甲骑具装的重骑为核心,在两军相持的时候猝然杀出,足有窜改乾坤之效。我曾率军与幽州军打仗,两军相对虽只半日,代地将士即已死伤枕籍,至今思来,尚令我心不足悸。”
“王浚麾下的胡族兵士,绝大多数都附属于各自的部落渠帅,也只服从渠帅的号令。他们当然勇猛善战、百战百胜,可每一次胜利都使他们了然大晋的衰弱。因而幽州军愈来愈骄横、愈来愈无所顾忌,王彭祖对幽州军的掌控也是以越来越艰巨,很多时候,乃至会被胡儿的企图所挟裹。便如在濡源的抵触究竟缘何而起,始终令陆某莫名其妙,而在常山的战事也出自幽州军的挑衅,晋阳军全无筹办……这此中或答应见一斑。在我眼中,幽州军就如一匹眼蒙黑布的脱缰战马,哪怕疾走如电,终有将骑手颠厥落地之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