县主轻舒广袖,慵懒地侧身斜倚在锦茵象榻之上,衣上的丝绦缨络顺滑地贴身垂落,不经意地揭示了苗条美好的身姿。四周花树扶疏的园林与美人相衬,观之仿佛画卷。但阿玦俄然感觉如入冰窟,就连水榭外吹来的轻风都将寒气从周身每一个毛孔沁入体内,几近要将本身冻成一座冰雕。
阿玦胡思乱想着,竟没有发觉县主俄然垂下双手,一步步地退后。
每后退一步,那种豆蔻少女才有的青涩神采就褪走一点,那种过分实在的豪情表达就敛去一点。而当竟陵县主重新落座的时候,除了面色有些惨白以外,她已经规复到了惯常的仪态,重新成为了那气度不凡的、惯于把持权谋的裴郎君。
也不知过了多久,县主的声音飘飘荡扬地传来。出乎阿玦料想的是,县主的话声中没有了埋没的肝火,却带着几分意兴阑珊的怠倦感:“你不懂我为何对那陆道明青睐相待,我便说给你听……这此中或与私家交谊相干,却并非仅仅是以罢了。”
纵使身为执掌非常权益的奇女子,纵使具有她人远所不及的强势脾气,面对这类题目的时候,竟陵县主能够依靠的也只要与本身朝夕相处的女伴罢了。可纵使两名少女想破头,又能拿出多少体例来?何况,县主独一的女伴也一定完整附和县主的定见呢……
东海王也以为这桩婚事定然能让女儿对劲,因而某日模糊向县主提起此事,竟有几分表功的意义。谁知县主暴跳如雷,以罕见的倔强态度加以回绝,使得东海王当场难堪。东海王一时愤怒之下,便稍很多说了两句,成果县主的反应更加狠恶,干脆分开洛阳,渡河北来。到现在眼看着几个月畴昔了,都没有涓滴回返的意义。
废……废料?唉唉唉……听得县主的叫唤,阿玦打心眼里深深叹出一口气。虽说早知县主目光极高,非是不出闺阁的平常女子可比,但随随便便就将那位名动天下的俊美郎君称为废料,还是让她一时难以接管。
值此混乱时势,世家大族后辈常常投身于各方,作保百口属之计。卫玠的兄长卫璪便官拜散骑侍郎,在昔日的豫章王、现在的天子身边为亲信。与之对应,卫玠现任太傅西阁祭酒,官位虽不算彪炳,但参与东海王幕府中诸多奥机密事,是在所谓“越府三才”以后又一名极受重用的后起之秀,前程一样不成限量。
这句问话语声轻柔,却刹时将阿玦骇得魂飞魄散。
“没错!我早就察看过,那卫玠固然形貌明朗,却只闲谈玄论道,毫无经世济用的才气。此辈充其量只是供人抚玩的玩物,涓滴无补于时势。倒是那陆遥陆道明,一来家属在南,功业孤悬于北;二来官职起于微末,在中枢并无奥援;而他又英勇善战,兵力强大足以赛过幽州……这岂不恰是父王最需求的么?若得这报酬婿,有他坐镇幽州,岂不比那王彭祖要可靠十倍?”县主白净的面上透出嫣红。她谛视着水榭外的风景,轻声道:“即使此人行事略显桀骜,毕竟只是不知天高地厚的武民气性罢了。今后若与他结为连理,莫非以我的手腕,还制不住他?”
“厥后父王谈起这段经历,总觉得成事殆属天意所授、海内名誉所归,是以近年来多番联络士族名流,企图借势彼辈的盛名来安定局势。实在彼辈门阀后辈平流进取,既无虔诚,也无才调。”竟陵县主支起家子嘲笑道:“我的设法例与世人分歧,本来就多用时艰,惯于筹划实务,不会被浮名所慑。并州乱事中,我进退狼狈,不得不鼠窜于穷山密林之间,故而更看得清楚:现在天下狼籍,边陲烽火四起,羽檄征驰不休,其景象仿佛汉末乱世。当此时势,一味仰仗那些手无缚鸡之力的风骚名流有何意义?不管是要图谋大事,还是安定朝局,都必须仰仗兵强马壮者才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