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几日确切太忙了,孙策早逝,江东四境不安,乃至连鲁肃都起了拜别之意,更莫提军中高低,有多少人旁生异心,他少不得破钞一番工夫,恩威并施,安宁大局,如此便忽视了刚有身孕的小乔,周瑜心疼又自责,抬手拂过她清冷的丝发。小乔似是有所感到,由梦转醒,看到周瑜,欢愉唤道:“周郎。”
孙权听步练师如是说,经不住又勾起了兄长早逝的伤感,重重叹了口气:“父亲归天的时候,我才只要几岁,这些年若非兄长一力担负,我们家底子不会是这般风景。长嫂亦待我与尚香有恩德,你若得空,多去看看她罢。”
小乔说着说着,忽而哽咽起来,周瑜揽过她肥胖的身子,拍着她的后背安抚道:“晓得怕就好了,但也别太怕,事情俱已告一段落,我也能够放心陪着你。琬儿,你看到庭前我们种的碗花了吗?”
“真的已经很好了,你不必自责”,步练师轻柔的话语好似有魔力,能遣散孙权心头的不安与茫然,“先前我住的屋子,还不如这个一半,现在能在这里,又能经常见到你,我已经很满足了。”
听了这话,小乔破涕为笑,娇羞道:“来的时候便看到了,都开得很美。”
孙权紧紧拉着步练师的手,似是捧着一件失而复得的珍宝:“母亲虽没有言语,但能看出来,她很喜好你,本日下午得空,可在这院子里转了?”
阴暗卧房中只点了一盏灯,小乔拆了发髻,合目躺在卧榻上,平素粉扑扑的小脸儿惨白如纸,长睫跟着呼吸轻颤,琼鼻鼻尖微红,估摸是方才因为惊骇哭了鼻子。周瑜沉默地坐在榻旁,望着小乔,蓦地就红了眼眶。
步练师灵巧点头,一个好字还未说出口,便被孙权突如其来的吻堵在了口中。畴前他们幼年,虽两情相悦却从未如此靠近,步练师不由严峻得微微颤抖,孙权恋恋不舍地松开她樱唇,凤眼中尽是不容回嘴的断交:“这一次,我毫不会再放你走了……”
明纸糊窗,烛火明显,映出一个清癯倩影,孙权走上门前,原想叩门,又觉显得有些陌生,踟躇两下,干脆排闼走了出来。
周瑜听到声响,停下了吹奏,看到大乔,他低低问道:“乔夫人怎也漏夜来此。”
小乔一扁小嘴,应道:“是了,我也没想到会如许,坐车的时候也没感受有甚么不适,怎的就动了胎气了?幸亏我们的孩子身子坚固,没出甚么事,不然,不然我……”
潇潇雨下,孤坟苦楚,连马儿都不肯再往前行,周瑜干脆翻身而下,拾阶而上,看到墓碑上雕刻着“破虏将军孙策之墓”,他极其沉重地叹了口气,翻开竹篮,拿出一壶好久,两样小菜,摆在墓碑之前,未说一语,而是从怀中摸出一只陶埙,悠悠吹了起来。
这“月姐姐”指的便是孙权妾室,袁术之女袁月,孙权对这位侧夫人没甚么情爱可言,却因其品德贵重,非常尊敬:“月夫人是和蔼,跟她父亲一点也不像……你们也去看太长嫂了罢?”
周婶点头道:“郎君要的东西,一早就备好了,只是……天气这么晚了,郎君还要去……”
大乔泣泪交集,掩面道:“周都督不也一样吗?这埙是招魂的乐器,本日是他的五七,这世上,不怕与他灵魂相见的人未几,你我必然算得上了……”
孙权不由分辩,将步练师一把拉入怀中,紧紧抱着,不知过了多久,才恋恋不舍地松开手,拉着她到一旁软席上坐定:“小师,委曲你了……”
漏夜更深,已两三日未得合眼的周瑜终究回到了府上,直奔卧房而去。方见哑儿带着周婶来,说小乔动了胎气见红,惹得他肉跳心惊,急仓促便策马往回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