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侧目轻瞄,扶瑄还是玉树临风之姿,正与另二位公子聊得欢乐,涓滴不觉伤害正如那日园中青蛇般悄悄潜入,一寸一寸逼近,再逼近。
说到那“酒”字,雪心顿时阴霾下去,收了欢愉,其声自面纱背面黯黯传来:“公子,当真,要喝酒了么?”
她将杯盏恭于身前,又背过身去,轻掀面纱,抬头,将那毒酒一饮而尽。
月上阑干,清辉遍城,摆花街上声色渐起,无人预知,彻夜的繁华倒是滴着血的,一场诡计正在此处悄无声气的酝酿。
雪心端起此中最靠她的一盏,极是慎重的模样,那班公子也随即停止了谈笑,细细地望着她。雪心面庞由纱挡着,他们看不清,但那眼眸却若桃瓣生华,目中有灵,剪水含情。
“乐瑶承蒙诸位公子关照,先敬公子这盏,乐瑶嘴拙,千言万语,全在这酒里了。”雪心说这话时,眼眸直直地盯着扶瑄,千言万语,汇在酒里,更含在眼中。
“快是端来罢,本公子已是干渴难耐啦。”庾公子笑道。
雪心被这一问,顿生镇静怯色:“但凭公子指导。”
雪心并未去理那打赏,只摆好了琴,淡淡道:“多谢公子,那乐瑶便献丑了。”不知怎的,她俄然想抚《阳春白雪》了,那曲中所蕴清清沥沥的冰雪六合纯洁得空,风静雪止,万物初新,统统皆有循环来去的朝气,那新阳高悬时,秋色满园,旧仇宿恨,随那已散的冰雪入土,那该多好?
雪心只在一盏中落了毒,便是她本身那盏。
“你怎的颇是面熟?”雪心进门一眼便瞥见扶瑄正坐在正中位置,他正目含含笑望着本身,前时陈敛了很久的心境不经他这只言片语,瞬时又搅动起波纹来,只觉心口酥酥麻麻的,又泛着酸。
那木案落直扶瑄身前案上时分外沉重一些,酒已斟满,摆落时悄悄溢撒出了些许,四盏玉酿,未几很多。
扶瑄的马车自妙华坊前门停下,那一声马嘶长叹,将雪心原已紧束到喉头的心又抽紧了些。她躲在二楼窗后,自上而下了望,不及半眼,便在人群中识出了扶瑄。
“扶瑄哥儿,我飨酒了。”雪心自喃,她声太轻,屋外喧闹已能将她的声淹没。她又悄悄回眸望了扶瑄一眼,回过甚,自怀中取出阿谁似滚烫般的夹竹桃汁瓶。
雪心深吸一口气,于铜镜前最后清算了一遍衣容,毕竟与朝思暮想之人久别相逢,她想本身到底也应美丽些,又捧起那架代价不菲的琴,彻夜虽不为听琴,但她毕竟想抚得极力好一些。最末,她自怀中取出一个冰裂紫玉瓶来,司马锡前时与这套袍裙一道交与她,夹竹桃汁,只需几滴,便可阴阳两隔。
一旁庾家公子笑道:“乐瑶女人切莫拘束,我们三人是全建邺最好说话最好服侍的公子了,全无那些七七八八的端方,你只道如何纵情如何安闲便如何来便可乐。”庾公子说罢上前,笑着自荷包中取出碎金子置在她琴案上。
张公子鼓掌笑道:“曲是好曲,可乐瑶女人是否忘了做甚么呢?”
扶瑄雅间的门被叫开了,为她启门的是另一家不了解的公子,雪心遵循前时提点经验的点头称谢,躬身而入,做得倒真如一名艺伎普通规端方矩。那开门的庾公子望着她那酥肌玉骨,眼也是绿了,虽蒙着面纱看不清她面貌,那通身气度华袍在她身上贴得严丝合缝,正衬得少女曼妙身姿亭亭玉立,似耀着光。
雪心应了一声,将酒壶与杯盏摆至木案上,向扶瑄那处一步步走去,面纱之下,无人得见胭脂已叫泪痕划乱地阑干纵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