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前大略几丈远处,有一盏油灯,上头火焰悄悄悬于油面麻绳上,屋内无风,那火焰也不明灭,只攒着一朵小而昏黄的光花,无声燃着,却连四壁陈列也瞧不了了。
那身她熟稔的枣红色漳缎蛛纹袍自带着烛火,自光日光隆盛处摇摆而来,那衣袍摆动篇幅极大,对劲张狂,初梦瞧见了,开张上了眼,唇角漾起一抹嘲笑。
那些书稿一片一片,乘着风却展不了翼,它本也无翼可展,飘摇落地便是最后的宿命。
初梦哼笑一声:“倒是劳烦桓公子惦记了。”
可本日这血腥气味,却于她本身身上弥散出来。
“又或者,待他削了手指,我再将你女刺客的身份道与他知,让他晓得本来前时贰心心念念支出断手之殇那人,竟是畴前来杀他害他九死平生之人,如此惊天轰隆的落差,不知谢扶瑄作何感触呢?”
“你说甚么?!”那一串铁链碰撞声响突然混响,狠恶非常。
“他不但叩拜于我,我还将足履踏在他背脊上,他便如那畏畏缩缩的丧家之犬普通伏在我足下,佝偻着身子,我不准他抬首,他便不敢抬首,现在想来叩拜倒是太便宜了他,早知他如此乖顺,便叫他舔一舔我的鞋底了。”
“桓皆——你不得好死!”初梦一口唾沫啐极力在桓皆脸上,一阵狂躁的铁链摩擦声响久久在这浮泛的房舍内回荡。
“桓公子,别来无恙。”那团黑影又隐入乌黑中不见。初梦朝那大略位置向望,毫有害怕之色。
额上有些刺疼,又有些痒,不过那链条缚得极长,手亦可撩获得额上。前时最后那场景便是桃枝抄起香炉向她砸来,想来倒也秉承后果,连贯公道。现在额上已包扎上了绷带伤布,扎得极紧,便是猜中了她会挣扎怕掉似的。初梦夙来身根柢弱,又已失了些血,气血不活,头昏目炫,若不是那四条粗链系着,全然立不住身。
初梦自认本已练就了坚毅如铁垒的心墙,却毕竟因动了情而有了裂缝,桓皆乘虚而入,一举击溃。
“你身子虚,我倒是劝你少说些话为好。”桓皆秉着火烛返身屋内,在屋内四角转了一圈,一支支镂花红烛顺次被剔亮。
十余丈见房的屋舍内空无一窗,四壁十足是光滑灰蒙的质地色彩,虽是六月,却愣生生因潮寒而凝了一面细珠,正结作一颗颗大珠向下淌。屋内陈列极是简朴,一张桌案,一方坐垫,一横卧床。可桌案上的笔墨纸砚件件巧夺天工,精彩绝伦,与这四壁陋室格格不入。
桓皆凝着初梦已是晶泪闪闪的眸子,将那匕首狠狠插于桌案上:“我桓皆有的是体例叫你服从我的话,放心,我不会叫你如此等闲便死了的,我桓皆但是有情有义之人,谁叫我们有那一夜花前月下饮乐相欢呢,我定叫你好好享用享用这桎梏之乐!”
“有件东西,我也想给你瞧瞧。”
初梦嘲笑:“你凭何以为我会帮你写字?”
“你见过扶瑄了?”初梦心中一紧。
面前气象与初梦心中预感,并无不同。
初梦这才知,此应是白天。
“桓皆!”
“你想说甚么?”
桓皆并未言语,踱步至那桌案上取起那把裁纸的玳瑁铜鞘的匕首,拔出刀鞘,一道寒光刚巧投射在他暴厉恣睢的双目上。
“你觉得,你还是那日红拂阁与我吟风弄月的初梦么?”桓皆嘲笑道,“你觉得我还会顾恤你么?你有何资格与我如许说话?现在,你便是我桓皆的阶下囚,我手中的一只蝼蚁,你的存亡全在我一念之间,我要捏死你,易如反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