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
裴昀欢畅地叫了一声:“教员。”
“下雨了,快点归去别闹了!”
当初他挥汗如雨地打铁,而她采菊东篱下,为他酿酒的那一段欢乐的小光阴,有色彩,有香味,有真意……而现在,欲辨已忘言。
厥后,祝静思的家人终究找到她了。娘搂着她又哭又笑,哥哥塞给她一块苦涩的年糕。她把年糕悄悄塞到裴豆豆手里。被家人带走时,她转头恋恋不舍地看他,男孩的眼里也尽是不舍。
生长、分离与相聚……那么多藐小噜苏与班驳的光阴,当他乡成为了故里,当年的男孩女孩已经长大。
“你又笑我!”祝静思气鼓鼓地叉腰,一张小脸确切如同年画上的娃娃般圆嘟嘟的。
裴昀俄然伸脱手,在她额头上悄悄弹了一下:“夙起两个时候了不起么?”祝静思“呀”了一声,本能地闭上眼睛,待她再展开眼睛时,只见少年眼里的笑意渐浓,那笑容如此敞亮,刹时把很多年的光阴穿透。
——花儿并非只开在地上,最美的花,始终开在某一小我的心上。不管春秋,不管晴雨。
张先生教很多孩子读写,正式拜师入门的弟子只要两个,一个叫杜清昼,一个叫裴豆豆。
“你……如何做到的?”她扬起脸看着少年。
笑着去酿的,是甜酒;皱着眉头酿的,是有趣的淡酒;思念的眼泪滴在杯中,就是一杯涩酒;热血歃在酒樽,就是壮行的烈酒。
“慈恩寺向来就不种菊花,”杜清昼惊奇地说,“你肯定你娘没弄错?”
祝静思伸手去蘸了一下,舔在嘴里,仿佛也没有那么辛辣,也有一点……甜的。
祝静思怔怔望着他。
繁忙一天以后,等落日冷却下来,清冷的夜色像一大瓢净水泼过全部村落,喧哗的打铁铺子俄然变得温馨。大片的鸟义无反顾地冲向远方的暗中,再被一点点和顺地淹没。小静思会抱着她最喜好的花猫,蹲在台阶上练字。
“好!”祝静思欢畅地指着杜清昼:“你是大郎。”又指着裴豆豆:“你是三郎。”
杜清昼一时不晓得手该往那里放,笔也愣在半空中。
和尚念着“阿弥陀佛”落荒而逃。
她回不来的故里,她替她回;她看不到的奇景,她替她看。她是她生命的持续,是她的另一双眼睛,看遍四时的风景,咀嚼人生的滋味。
“不要把你和猪比,会伤猪的自负的!”
最美的花不是只要春季能开,哪怕是寒冬冰雪封山,只待两人一朝相逢,便可心花怒放。
“我是祝家村的,逃荒时和娘另有哥哥走散了。”祝静思咬紧嘴唇。然后,她的肚子咕咕叫了两声。
张先生得了朝廷的调令,即将前去冀州到差,裴豆豆和杜清昼都会跟着他走。
“下次慢点吃。”男孩不耐烦地翻了个白眼,直挺挺倒了下去。
“菊花。”
“……”
前面的话他没有说出来,她却懂了。
这才是他想让她看的。
“别……别喝这么急,会醉的!”祝静思惟要去拦他,却够不着,太高了,少年独自把酒喝完,一下子稳稳地抓住她的手,低头看她,素净的唇瓣沾着残酒,眼里似有昏黄醉意:“怕我喝醉了耍酒疯吗?”
“它叫桑葚球,是只花猫,又大又胖。”
第一次见到裴豆豆的景象,祝静思到现在还记得。
“这是治病的菊花药酒,你从速喝。”裴豆豆神采乌青地号令。
碑石上面,长了一丛不着名的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