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家满院沉寂,主院配房已然备好寿材只待装裹,上房浑家满为患,康家老太太、康正行并其兄嫂守在正堂内,相对无言坐立不安,阁房床边坐着李姝和李子昌,摆布侍立的大丫环们死死咬着嘴唇,垂着头不敢抬不敢看。
喜信传遍李家,也前后落入宫中、城阳大长公主府和都城乾王府。
荡子转头金不换。
谢氏嫌弃的推开李姝的涕泪脸,“起开。老娘快饿死了,没力量哄你。”
偏李英歌失落一事秘而不宣,找到人后更需谨小慎微,务求不漏风声,是以再去信奉告李承铭,一来一往间,和早已离京的杨妈妈错了道儿。
此后为了女儿和小孙孙,还吃个屁素。
谢氏这是回光返照呢,还是诈尸呢,还是真的心药医芥蒂端的好了?
冯欣采扬手扫落一地对牌帐本,伏上桌面狠声嚎哭,“我白得个管家、孝敬的名声顶甚么用!等李英歌生下儿子,等王爷从东北返来,这王府那里另有我的位置!我到底是王爷的庶妃,还是李英歌的管事妈妈!”
冯欣采闻言更加哭得短长。
那就好,那就好。
奶娘无言以对,只得干巴巴的劝道,“既然晓得了,总得用心办理份贺礼送畴昔,整好叫王爷晓得您的体贴,您的无能。”
李承铭年已十二,是该提早把闺秀相看起来,细心看个三两年,十五岁订婚正恰好。
她泪中带笑,谢妈妈笑中带泪,忙劝道,“你这副身子骨可不能再折腾了!”
裘老院正慨叹着飘走,世人亦是唏嘘,判定拍拍屁股散场。
谢氏判定丢开鸡骨头,掖着帕子抹嘴,斜着身子靠近李子昌,“如何?老爷内心有谱了?你看中了哪几户人家,说来听听?”
李承铭回身抬脚,少年嫩脸上意气风发,脚步虎虎生风。
他脚下一顿,侧身看一眼亮着昏黄灯光的阁房。
杨妈妈换船换马,熬得只剩皮包骨头,一心挂两端,又是半夜闯宵禁入城,那里晓得最新动静,只强忍着悲哀吐出完整字句,“夫人茹素三年,一心挂念英哥儿的身子和肚子,熬坏了本身的根柢不让说,这下那里还挺得住!撑着口气赶铭少爷离京,只道没找回英哥儿,她就是死也要睁着眼等!”
这厢忙着送礼道贺,那厢东北乾王府枫院,倒是喜气渐淡,谢妈妈皱着眉头,愣愣看着喧闹无声的阁房入迷,愁结兜满肠。
个屁!
而李姝倒是惊奇不定,抖着唇道,“娘,您这是……”
贤人诚不欺我,只可惜他顿悟得太晚。
不是因乍听选妻小话的羞,而是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喜。
母爱的确奇异,竟然能药枯骨活病笃之人。
她身上有柴米油盐的味道,还残留着大病乍褪的腐朽气味。
少年时寒窗苦读,青年时跻身宦海,他早早就有少白头的“弊端”,暮年伉俪恩爱敦睦时,也曾嬉笑对坐窗下,就着阳春白雪,他调染发颜料,她举着梳篦,为他染白发梳发束。
谢妈妈两厢一衡量,咬牙应下,忙点王府侍戍卫送并备上丹药补品,暗搓搓塞过一根吊命的老参,握着杨妈妈的手语重心长道,“老姐姐,你是归去报喜的,本身个儿衡量着身子,转头传回的如果丧报,我就骂翻你的坟头!”
“老娘就是死,也要等英哥儿生下孩子养大孩子送孩子嫁娶,孩子再给我生重孙后再死!”谢氏满面红光,咔咔咔活动着筋骨,掰动手指嘿嘿道,“满打满算,老娘勉强再活个三十年罢!快收起你们那副见鬼的小样儿!老娘这三年斋戒没白做!阎王老子且收不了我!都把心放回肚子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