瑈璇眯眼望着案边的杨柳,已收回青翠绿芽,不知不觉,又是春季了。白烟玉在一旁泡茶,小泥炉上烧了壶泉水,“噗嘟噗嘟”冒着水汽。甘棠昂首弹琴,是一首《醉渔唱晚》,琴声飘零,没入高远的云端。
瑈璇嘟了嘟嘴:“汉王世子,了不起吗?”
白烟玉如有所思,欲言又止。瑈璇有些捉急:“姐姐!有话就说,别吞吞吐吐的。”
甘棠起家,对白烟玉长长一揖:“白女人良师良朋,甘棠佩服。”
甘棠也心叫不好。自初识白烟玉,一颗心念念只在她一人身上。但是少年人初知好色而慕少艾,竟不知如何是好。常日豪放风雅的甘棠,见到白烟玉不是特别客气就是心慌意乱,乃至手足无措。且见到白烟玉仿佛和瑈璇还更亲热些,心中更常常忐忑。
一甲的进士,能够直接进翰林院,二人自顺天府返京便做了翰林院编修。天子一向在北京,京中由太子监国,二人经常靠近太子,算是近臣。又皆幼年,前程可谓无量,这大半年,拉拢的人实在很多。
白烟玉含笑道:“琴者,心也。诸音之轻者,业属乎情;诸音之重者,乃繇乎气。情至而轻,气至而重,性当然也。第指有重轻,则声有高低;而幽微以后,理宜发扬。倘若指势太猛,则露杀伐之响;气盈胸臆,则出刚暴之声。”
瑈璇答道:“家母客籍姑苏吴县,现居故乡。微臣劝过多次,家母不肯进京。”
春日的秦淮河,碧波轻漾,冷风微拂。
白烟玉也安抚道:“也是。汉王甚得皇上宠任,也许能帮着说说昭雪的事。”
笔墨纸砚已经摆好,二人只好走上前。都是才子,做首小诗当然是手到擒来,瑈璇走到案前已经拟好,提笔一挥而就。
瑈璇老诚恳实答道:“微臣自幼疲懒,锦瑟箫管这些,都是家母逼学未果。”说的是实话,幼时林丝几次逼瑈璇学乐器,瑈璇贪玩好动,不管如何不肯,林丝最后也只好作罢。
进入厅中,画舫极其阔大高敞,河风自两侧窗牖穿堂而过,令民气旷神怡。瑈璇深吸一口气,不由浅笑。甘棠是一贯的端方沉毅;白烟玉垂首无言,肃立不动。
落日照在轻舟的土布顶棚,一片橙红。划子四周并无遮拦,舟中铺着竹簟,干净高雅。
画舫逶迤行在河上,模糊有碎碎的波浪拍打着船舷。琴箫唱和,借着水声更觉婉转飘忽。窗牖中微风阵阵,两岸绿堤上杨柳枝叶拂动,远处炊烟袅袅,近处白墙黑瓦的一户户人家,似一幅绝美的江南画卷,在窗口缓缓展开。
瑈璇没精打采地:“圣上说是太祖定案,态度很果断。太孙试着问了两次,都不成。”
汉王微微点头:“叶落归根,老年人道喜故里,也是常事。”说着又对二人道:“二位今科夺魁,名扬天下。本日良辰美景,赋诗一首如何?”
恩荣宴的故事此时早已传到都城,新科状元醉酒顶撞天子,险遭廷杖,这一出色典故被添油加醋地传遍应天府官宦人家。瑈璇晓得本身臭名在外,干脆说在前头。
瑈璇夙来俶傥,倒不在乎别人看,嘻嘻笑着听琴箫相和;甘棠却也感遭到了目光,不觉有些严峻,指下持续出错。白烟玉箫声哭泣,将错处悄悄盖过,又缓缓而行,带着甘棠的琴声走山过水,摇橹砍木。甘棠平静下来,滚拂泼刺,融入乐中;箫声又淡淡隐出,只余琴声铿锵动听。终究曲终人散,余音绕梁袅袅而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