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棠从小识得的人里，女人家极少，更莫说闺中好友。她八九岁时，虽也去过女子书院，但因她的脾气过于诚恳，又不爱好朱钗鲜衣，便与书院里的女人凑不到一处。书院上了半年，一篇《女诫》背的半生不熟，这些年陆连续续又忘了很多，唯记一句“谦让恭敬，先人后己”。而《女诫》前面讲佳耦之礼讲女子仪容的，她便忘得一干二净，乃至于年过十七，仍整日穿粗布衣裙。问她为何，她嘿嘿笑着答一句：“穿这衣裳，干活麻溜。”
舒家小棠头一转头这么活生生的粉八卦段子，颇觉新奇，便在内心头牢服膺取，筹算等今后无聊了回味回味，觉摸觉摸。
平素里，云沉雅或与舒三易唠嗑，或在堆栈里品酒，也不见得回回都寻舒棠。比来舒家小棠也忙活，整日消暑洒水三五次，坐桌陪聊俩时候，另带着“琴棋书画”，也匀不出太多余暇时候。
云尾巴狼看着这笑容，内心却不是滋味了起来。他拾起桌上一卷书，名曰《妆词》，再顺手翻一翻，闺阁怨情，桃红柳绿。
老管家被说得一愣一愣，紧接着又道：“这土胚子下只是个桃核，即便能发了芽，若没了水，指不定几日也死了。”
而他这会儿坐在这儿，也不晓得面前是不是人面如花。
方走了没两步，又听老管家在身后抱怨：“我做了这么多年的管家，也就这云至公子的脾气捉摸不透。前阵子他叮咛人熬山参汤，每日迟早熬三次，成果熬出来，他左一个油多了，右一个盐少了。说到底府里的厨子也是宫里的御厨，被他挑肥拣瘦了几十上百罐山参汤。今儿早终究熬出一罐合他胃口的，他却又不喝，装在食盒里拎出去，问他干啥，他说拿去喂兔子。嗳，我就奇了怪了……这天底下哪有喝山参汤的兔子呢……”
这几日，秋多喜每日来舒家堆栈蹲点，从辰时到申时，此处寻摸方亦飞的身影。方亦飞自是不见踪迹，倒是舒家小棠，瞧她一人守着怪无聊，便每日过来，陪她说会儿话。
云尾巴狼摇扇坐下。合上书，扣指在书面上敲了敲：“我觉得，哪怕是个女子，倘若真要念词读书，无妨读些萧洒悲观的，莫要拘泥于闺阁小后代情怀。毕竟这人间事物，唯有敞开了胸怀去看，漂亮且安闲，才气于万变当中存留真我，于困苦当中果断心智。”
话出口，云沉雅自个儿心中便是一顿。他夙来在人面前七分不端庄，可方才一个刹时没留意，却说出这般正统的话。
云尾巴狼一愣，一惊，瞬息笑了。笑意涌到嘴角，被他收了收，仍显得非常隔怀。舒棠夙来是个与众同乐的人，见云沉雅很欢畅，她本身也很欢畅，也咧开嘴笑起来。
舒家小棠眨眨眼，“我听闻操琴忒难了点，便深思着选个简朴的乐器来学一学。”
司空幸道：“至公子说想要瞧的‘恐怕’，就是想看看倘若不浇水施肥，这桃核还能不能长成桃树，开出桃花。”语罢，他忽感觉“长成桃树，开出桃花”这几个字别有深意。司空幸心中颤了颤，仿佛本身背后说了云尾巴狼的不是，仓猝难堪咳了两声，整整衣衿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