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说身子不安闲，在炕上躺着呢。”二瘸子红着脸，坐在蒲团子上，一边往灶里添柴，一边替媳妇摆脱道。
“分炊另过，各家过各家的日子，谁也挨不着谁，如许一来，甚么都好办了。”老三媳妇说。
“分炊？”老三叫了一声，从炕上爬起来，两眼盯着媳妇说，“我的姑奶奶，你这话，可千万别让咱爹闻声，他如果闻声了，不闹翻了天，才怪呢。
“昨儿个，咱家的秋粮卖完了。按说呢，今儿个，就该把十块大洋的梯己钱，发到倷手里，”
夜里，老海怪躺在被窝里，翻来覆去，折腾到大半夜。
别的不说，就说老迈老二媳妇吧，本年她俩，几近就没下地里干度日儿，这如果给她们和老三媳妇一样多，每人发二十块大洋，老三媳妇会如何想呀？
题目是老三媳妇不好对于。何况开春后，人家又一向当壮劳力，整天在地里干活儿。干起活儿来，又爱逞强，自个儿有了孩子，也不吱声，硬是把孩子给累掉了。
“和她们一样？”老三媳妇说，“当家的，你看，我是那种眼里没有活儿、会偷懒耍滑的人吗？你信不信？现在咱家，家里的事儿，我如果不抻头儿筹措着去干，咱家就得乱套！”
“去干甚么？”老二媳妇揉了揉眼睛，一脸惺忪，满不在乎的问道，“睡会儿觉都不可吗？”
到家时，太阳已经偏西。
又抽了一会儿烟，干咳了一声，也不看几个儿媳妇一眼，一脸慎重地开口说，“客岁过年时，爹跟倷说过，等本年秋儿，卖了粮，不管收成好赖，每人都要发倷十块大洋的梯己钱。
“如何办？自有体例。”老三媳妇说。
凭心而论，老三媳妇干起活儿来，从不会让他操一点儿心。
本年上了秋，老迈媳妇坐月子，老三媳妇又留在家里，给老迈媳妇服侍月子，几近把家里的活儿，全兜揽下来，也没让他操甚么心。
再看看老二媳妇那德行，懒懒惰散、吊而郞当的，整天眼里没有活儿，别说二十块大洋，就是给她两块大洋，老海怪内心都不割舍。
如果老二媳妇真的抱病了，或是坐月子，在家里不干活儿，倒也罢了，老三媳妇也不会攀她。
可现现在，她好模好样的，只是肚子大了些，她就把这肚子当作由头，整天在你眼皮子底下闲逛，饭却向来不肯少吃一口，好处也从不肯少一丁点儿。
老海怪感觉，既然家里的整数钱，现在都已存进了银行，眼下家里，只剩下十多块大洋的零用钱，那么，本年儿媳妇们的梯己钱，也就只能在这十多块大洋上做文章了。
眼下，场院上的粮食也清算得差未几了，大拨的粮食也卖了。卖粮得来的钱，正锁在柜抽屉的钱匣子里，只等把统统的余粮卖完，他就要把钱存进银行里。
老三听过，深思了一会儿，感觉媳妇说得在理儿。停了一会儿，感喟道，“这可如何办？”
连续合计了几天，老海怪得出告终论：眼面前，如果一分钱不给，看来指定是不可的。毕竟，年初亲口承诺的事，眼下抽冷子变了卦，不但会让他这个一家之主，在儿媳妇们面前落空威望，更会让儿媳妇们瞧不起他。
北风吹来，地了场光。十月尾，卖了最后一车余粮，给家里雇的长工们算了人为，夜里，等孩子们回屋睡觉去了，老海怪把柜里的钱匣子取出，把白花花的大洋倒进被窝，一枚一枚盘点起来。
老海怪应了一声，翻开门帘，进了里屋。放下褡裢，脱鞋上炕，点上一袋烟，把一起上深思出来的一大堆好听的话，又在内心捋了一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