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靖笑骂道:“嘴上抹了蜜一样,罢了罢了,不看了。”用脚一蹬那高高的几摞贺表,便把这些花花绿绿的奏章踹了一地。
人生自古谁无死,留取赤忱照汗青!
陆炳从门外出去,朝沈炼拱手道:“先生,我给你拜年了。”沈炼起家行礼道:“谢大人。”便缓缓起家,往门外走去。
陛下何如爱一贼臣,而忍百万百姓陷于涂炭哉?
沈炼不是不晓得如许做的结果,他那深通心学,熟谙斗争之道的师兄唐顺,在张经出过后,还写信奉劝:“愿益留意,不朽之业,终当在执事而为。”苦口婆心相劝,但愿他不要在严党如日中天的时候出头,以避祸患。
嘉靖三十三年除夕夜,都城内火树银花不夜天,西苑玉熙宫谨身精舍中也是喜气洋洋。
沈炼托着两个孩子,对陆炳道:“奉求大人了。”陆炳重重点下头,便有一个黑衣人从暗影中走出来,沈炼认得他是十三太保中的一个,外号‘杀人如麻’。那人向沈炼投来敬佩的一瞥,嘶声道:“沈爷放心去吧,谁想伤害嫂夫人和二位公子,先得从我朱三的尸身上踏过。”
窃君上之大权,沽恩结客。朝廷赏一人,曰:‘由我赏之’;罚一人,曰:‘由我罚之’。人皆伺严氏之爱恶,而不知朝廷之恩威,尚忍言哉!其罪二也。
听到这个声音,沈炼心中格登一声,但旋即规复如常,他看看站在门口的伟岸身影,淡淡道:“有些事情总要有人去做,既然别人不敢做,那么我来做。”
所谓死劾,并不见于《大明律》中的任何一条,也向来没有官方的承认。它弹劾的工具,常常是那种一言足以定存亡的大人物,而弹劾的罪名也足以置对方于死地,是身处弱势的弹劾者以生命为赌注,向不共戴天之仇的仇敌,建议的最狠恶地进犯。
“我们要学爹爹。”孩子们却当真道:“做个像爹爹一样的人。”
一看他往外走,沈夫人一下就晕倒在桌子上,沈褒和沈衮跑过来,抱着沈炼的两条腿,撕心裂肺的哭起来。
又有揽吏部之权,虽州县小吏亦皆货取,致官方大坏,其罪三也。老迈昏庸、误国度之军机,其罪四也。阴制谏官,俾不敢直言,五也。妒贤嫉能,一忤其意,必致之死,六也。纵子受财,敛怨天下,运财还家,月无虚日,致道途驿骚,八也。连络蟠结,深根固蒂,各部堂司大半皆其羽翼。是陛下之臣工皆贼嵩之心膂也。九也。
就在沈默为本身的毕生大事而纠结不已时,千里以外的北都城,产生了一件足以窜改别人生轨迹的大事……
“这是一块硬骨头啊。”嘉靖心中淡淡笑道,但当他翻开沈炼的奏疏时,立即便笑不出来,只见那乌黑的纸笺上,银钩铁画的凛然写道:
这话当年俞大猷也被问过,他当时挑选了沉默。但沈炼不会沉默,他毫不害怕道:“锦衣卫经历沈炼也!大臣不言,故小吏言之。”
沈夫人却不接这一杯,而是垂泪道:“我一个妇道人家,如何能教好两个孩子呢?”
“奉求了。”沈炼点点头,便迈步往外走去,走到内里时,忍不住又转头看一眼糊口了一年的小院子。
嵩虽无丞相之名,其权却甚于自古之丞相也,乃至天下只知有严丞相,不知有嘉靖帝也。其罪一也。
自嵩用事,民风大变。十余年来,贿赂者得居高位,狷介者却尽遭架空。乃至天下视‘守法度’为迂疏,视‘巧弥缝’为才气。视‘朴重不阿’为矫激,视‘恭维追求’为练事。自古民风之坏,未有甚于本日者。皆因嵩好利,天下皆尚贪。嵩好谀,天下皆尚谄。源之弗洁,流何故澄?是敝天下之民风。大罪十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