庞大的银杏树下,身着大红繁复嫁衣的郦清妍席地而坐,散开的裙摆在身边放开,衣衿上亲手绣制的斑纹藤蔓如同头绪,内里流淌着越来越浑沌的血。地上有厚厚的枯叶,郦清妍一点也不感觉冷,周遭是满天飘飞的黄叶,叶子在空中沉淀下来,落在身上,裙上。鲜红与暖黄滚在一起,一点阳光穿过乌云投射下来,让衣服上的珠宝反射出凌凌华光,一时候色采变态的明艳,残暴到光辉。
清婉有一个心上人,是敬王府嫡王妃的亲侄子,江南富贾温家的人,单名一个漠字。在清婉的描述里,温漠是位痴情痴心的翩翩佳公子,与她一见倾慕情投意合,敬王妃已遣人上门说了亲。世家后辈莫不是颠末严格良好的家风族风熏陶,私相受予是最要不得的。郦清妍不敢奉告父亲母亲,暗里少不得警告清婉,为此吵了好几次。
事情开端变得毫无转圜的余地,是因为温漠,阿谁最后还是负了姐姐的男人。
本来本身为他到处求医治他的腿伤,四周筹措扳倒聆晰,处心积虑让他登上敬王之位,为他支出的心血,为他花掉的财帛,在长公主面前,就甚么都不是了。
郦清妍还清楚地记得那晚,本身在灯下为聆晖满背的鞭痕上药,聆晖俄然抓住本身的手,语气有恨意,更是果断,“妍儿,助我夺敬王府世子之位可好?”
郦清妍把嫁衣从箱子里取了出来,在床上铺平,又缓缓地脱了身上的素衣,把嫁衣一件一件渐渐地穿到身上。没有甚么力量的身材行动迟缓,常常一件衣服要好久才气套上,又要好久才气把盘扣系带全数打理好。郦清妍却一点也不急,因为不会有人来催促,也不会有人打搅,永久不会。
小时候的熙禾多乖啊,每次瞥见本身都甜甜地笑。永安总怕本身吃了他似的,抱着他就走。但是厥后的熙禾多狠啊,那么冷的天,竟然为了在本身诸多不堪的名头上增加暴虐这一项,用跳进池子的体例栽赃嫁祸,差点丢了性命最后却好好地活了下来。熙禾这一跳,让聆晖完整恨上本身,也让永安坐稳了敬王府嫡王妃之位。
聆晖这腿瘸的实在蹊跷,腿骨扭曲,每逢天阴或酷寒时节,老是疼痛难忍。宫里的太医也请了很多回了,都说没法医治。郦清妍就借着本身嫁奁里的权势,以及郦家多年的人脉,为聆晖广寻名医怪医。
七年前,永安带着人,当着聆晖的面,抄家似的在屋里一通搜刮乱翻,郦清妍护不住本身保重的那些东西,只得死死抱着嫁衣,跪匐在聆晖脚下,恳求他,让他同意本身留着这套衣裳。
郦清妍实在一向想不明白永安为甚么就那么恨本身,她是公主,想嫁聆晖最后嫁成了,想要聆晖的爱最后也获得了,想要和聆晖的孩子最后她生了三个儿子一个女儿,她获得了她想要的统统。然后害得本身身败名裂,害得萱儿长生不能回皇城,害得麟儿平生郁郁不得志。
是本身那份不敢,不平,大胆到敢向她应战的不知天高地厚激愤了她?
郦清妍为这件事惭愧了很多年,现在看着窗外掉落的叶子在空中飞旋,枯萎的枝丫不住摇摆,带起沙拉拉的声响,感觉本身浑身都是老化和残落的气味。本身或许要死了,郦清妍想,如果有来世,如果还能碰到温阑王妃,必然要至心实意地尽一尽孝道,弥补当年的亏欠。
郦家家世显赫,郦清妍的曾祖爷爷官拜右相,并正一品太师衔;次一辈的爷爷虽不及曾祖爷爷那般官至极位人臣,却因暮年跟从先皇御驾亲征安定番国之乱立下军功,承先帝恩泽,封从一品定国公衔,于郦清妍出世次年仙逝,郦清妍的父亲郦朗逸袭国公爵。在她十岁的时候,三十八岁的父亲已官至太子太傅,也算未曾屈辱祖上荣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