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强打起精力笨手笨脚地升火熬药,费了很多工夫,才照着郎中所说将三碗水煎做一碗,端着到榻边,渐渐给刘媪喂出来,直到她一滴不剩这才放下心来。
但是孟洛不想,她固然九死平生,从权贵士族府里姑子变成了一个寒微的百姓,不得不依托辛苦来换得吃食和居住之处,但她骨子里的高傲和崇高倒是从未曾泯没过,不肯屈就于淫威,也不肯断送掉自负,哪怕是支出性命。
俄然院子里传来柴扉开合的吱呀声,孟洛一愣,刘媪这么快就返来了?不是要走两三座村庄吗,她正要张口号召,却一惊之下捂住了嘴,不对,刘媪返来如何能够这般无声无息,连脚步声都没有?
刘媪的风寒来得急,去得也快,几副药下去垂垂好了起来,但是即便是如此,二人的生存还是堕入了窘境,大部分钱都拿去给刘媪抓药了,剩下的也已经不敷买绢帛丝线了,刘媪不得不强打起精力去村庄里收些脏衣物和补缀的活计,先设法让二人有吃食填饱肚子,毕竟粮食都已经被雨水侵泡坏了,过不了多久,就要断粮了。
或许换做别人,并不会想孟洛这般铮铮不平,毕竟百姓的性命如同草芥,被世家后辈看中,也算得上是福分了,如果能够经心折侍,说不定还能被带入贵府里去,今后衣食无忧。南晋有很多仙颜的百姓男女就是进到贵府里做男宠和家妓,更有贫困的人家,抢先奉上自家后代,求士族朱紫们能够看上,也能调换一点财物。
那两个侍卫神采庞大地望着孟洛,开口道:“我家郎君有情小郎,还请随我们走吧。”
孟洛错愕地抱着药包快步出了城,不敢再有半点逗留,她终究明白了,以毫无职位的百姓身份底子没法保住本身的安然,即便是换了男装,也不能安然无恙。
倒是二话不说,上前来一把抓住想要躲开的孟洛,一掌击打在她后颈,孟洛只感觉还将来得及惊骇出声,便已是两眼一黑,不省人事了。
回到院落里,孟洛已是双腿发软,勉强支撑着进到板屋,幸亏刘媪还算安稳,只是身上还在发热。
丧失神智的最后一顷刻,孟洛犹在心中苦笑,这一次只怕不会再有人来救她了。
冰冷的井水顺着白净光亮的脊背滑落下,夜空里只要洁白的月渐渐隐没在云间。
先前若不是那位五郎,只怕现在她已命丧醉仙楼下了。只是那位五郎究竟是甚么人,为何桓七和别的世家后辈都那样惊骇他?
她翻拣着剩下未几的丝线,谨慎地清算好,如果能够设法再赚的一点钱买来绢帛,这些丝线还是用得上的,不舍得就这般丢弃了去。
会是谁?是韩氏遣来的人?她该如何办?要躲到那里去?
只是还不等她想明白,屋门已经被推开来,出去数个劲装仗剑的男人,淡然望着她,此中鲜明就有前两日在醉仙楼强行带了她上楼给桓七郎的那两个侍卫,他们是……桓七郎的人!
孟洛的神采更白了,她微微颤栗,本来觉得已经逃出桓七的手,想不到他竟然还是不肯放过,让人找上门来了!那仿佛恶梦的一幕很快又要产生了!
一大早,刘媪便背着竹篓去邻近村庄里收衣物,交代孟洛把前两日泡了雨水的粮食都搬出来,摊开在院子里晒一晒,还不至于霉坏掉。
两小包粟和大堆菽、橡实摊开一地,趁着日头好,又把被褥尽数搬出来晾晒,一小会工夫已经让孟洛微微喘着气,香汗淋漓,回了板屋里去了。
夜色深沉,悄无声气的院落里,孟洛单独一人在井边打水,渐渐脱掉并不如何合体的粗麻衣袍,暴露乌黑得空的肌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