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黄的室内,宋氏换了个坐姿,身上蓦地带出几分上位者的凌厉来,唬得荔枝背脊一僵。
宋氏则低头,定定看了她一会,眼神带着些奇特,“娘舅几时同你说过这些?”
荔枝惊出一身盗汗,这话她那里敢直接转述给陈氏?
身为医者,他却没有悲天悯人之心,反倒是睚眦必报。
江南女子惯常轻柔的调子,哪怕是用冰冷的语气说出口,也还是带着软糯之意,可现在落在荔枝耳中的话语,却硬邦邦的如同青石,压得她几近顷刻弯下腰去。
眼下这时节,有个八分也就够了。她有空思疑,江嬷嬷可没命拖下去了。
可见她又说得一板一眼,连对方姓甚名谁都清清楚楚地说了,却又一下子游移了起来。
“奴婢不是这个意义。”荔枝仓猝告罪,“是奴婢嘴笨,不会说话。”
骂完,她扭头望向窗外黑漆漆的天,从薄薄的唇线中挤出话来:“也罢,事已至此,倒不如直截了本地来。”
“阿蛮休闹。”宋氏正心烦着,昔日里一句重话也不舍得说她,这会却也忍不住沉了脸。
而寿安堂中,三老太太听完陈氏的话后,恨得将佛珠手串都扯断了线,直骂陈氏:“胡涂!太胡涂!你烧那信作何?她哥哥既叫她离京,那便将信给她让她拜别便是了呀!待她前脚走,后脚便能将她贬作妾,再无翻身之地!现在倒好,你真真是笨拙之极!”
思及此,谢姝宁便抱住宋氏的腿,抬头朗声道:“娘亲娘亲,阿蛮有体例救江嬷嬷了!”
她便要出声叮咛桂妈妈,可话还将来得及出口,外头桂妈妈的长女绿珠便牵着绿浓的小手吃紧出去,道:“太太,有个叫荔枝的丫环来了,说是方法先前百合姐姐带返来的人走。”
见她俄然提起了宋延昭来,宋氏不由微怔,视野却已经朝着她手指的方向望了畴昔,公然是极像。
话音落,外头俄然炸响了声雷。
“你知不知都无妨,只要你的主子晓得便是了。人,你就不必想了。至于话,我倒是的确有一句想要你带归去。”
因而谢姝宁便靠在了她怀中,任由清风拂面,持续扯谈起来:“江嬷嬷病了,阿蛮也担忧。阿蛮畴昔曾听娘舅提及过,柳青巷中有一家医馆,名唤宝芝堂的,里头有个叫鹿孔的人,医术极高超。”
屋子中间的黄花梨木八仙桌上搁着一只赏瓶,谢姝宁便望了畴昔,盯着上头的纹路细细往下看,一边又道:“哥哥也在呢,只是哥哥笨,恐怕已经全忘光了。”
“那樱桃偷了信,又想要烧掉,实在是用心叵测。她不过一个婢子,那里来的这胆量?这般做,同她又有何好处?”宋氏见她装模作样,倒没那么气恼了,换了不紧不慢地腔调一声声诘问。
这才将将要入春,自窗外吹出去的风却已然有了春意。谢姝宁便指着外头的一角道:“娘亲你瞧,那东西但是同我们在延陵时娘舅院中的那块石头相像?”
本年的第一声雷,竟来得这般早……
可宋氏不承诺,只倔强地让人领着她跟绿浓下去了。
这话似嗔似怪,听得叫人莫名其妙。可一屋子的人,除了谢姝宁外,却谁也不感觉古怪。宋氏更是直接道:“阿蛮,同绿浓下去玩吧,娘亲有闲事要忙。”
乌云压顶,她落荒而逃。
荔枝额上冒汗,“奴婢不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