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春三月，东风似剪，吹绿了江南岸。
黑底金字的牌子在阳光下闪闪发光，上面几个大字有些晃眼——承平圣行。
江南文风鼎盛，撷文堂里每天客似云来，老掌柜齐伯是不会把一个小孩子放在眼里的，他就着茶叶蛋喝完一碗甜豆花，正想叫伴计清算碗筷，便听到一个稚嫩的声音传来。
齐伯捧着书，谨慎翼翼地拿到屏风前面，又轻手重脚地走出来。
“一派胡言，都是狗屁，狗屁！”
倒不是她怕了长房的人，她只是不想让姐姐操心罢了。
书铺中间最显眼的处所，如众星捧月普通摆放着几册书，不消细看也晓得这便是国子监交给撷文堂在江南独家专售的《承平圣行》了。
霍柔风穿戴一身裋褐，走在透着湿意的青石板巷子上，她看着亦步亦趋跟着她的那条小黄狗，笑着说道：“你倒是会挑人啊，晓得九爷家里有钱，就跟定我了？”
齐伯摇点头，冲着小伴计使个眼色，小伴计快步走到门口，把被霍柔风扔在地上的残书捡了起来，掸掸沾在上面的灰尘，重又拿回书铺里，他看着残破不全的册页，叹了口气：“霍家这位九爷也真是的，这么贵的书，他买来不到半晌就给撕了，唉，糟蹋东西啊。”
撷文堂是江南最大的书铺，有十几家分号，杭州城里的这一家固然不是最大的，但不管是官版经史，还是私坊的词话本子，撷文堂里都能买获得。
很久，屏风后响声一声轻笑：“齐伯，这个霍九说不定还真是熟谙字呢，你看，这书固然残破不全，可却只少了两页。”
伴计道：“就是他，永丰号的阿谁宝贝疙瘩，客岁盂兰盆节时，永丰号的女当家带着他去放河灯，小的当时也在，刚好见过他。”
“是啊，是永丰号的九少爷，商户人家，不晓得这书的贵重，恐怕连大字也不识几个。这如果被衙门里的人看到，霍大娘子少不得要破钞银子了。”齐伯无法地说道，这是记录太祖天子的书，随随便便撕烂了，平凡人会挨顿板子，换做永丰号如许的富商，当然是要费钱消灾了。
过年的时候，长房的小十当着她的面叫她野|种，被她打得鼻青脸肿，三婶跑到本家老祖宗哭得肝肠寸断，捶胸顿足，老祖宗亲身上门自说自话了半个时候，姐姐奉上一支三十年的老参，他这才走人。
霍柔风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册页上“承平”二字，久久没有移开，直到有伴计凑过来，她才从荷包里摸出一小锭碎银子扔到柜台上，指指那本被像宝贝一样供起来的书，道：“买了。”
......
前几天着凉，霍柔风的鼻子便不太舒畅，她揉揉酸胀的鼻子，策画着要如何和姐姐说，姐姐才气让她收留这只小黄狗。
这条小狗是从白老太太的羊杂摊子上碰到她的，她喝羊杂汤只喝汤，把羊杂挑出来喂了这条小黄狗，小黄狗就跟上了她。
书是清贵之物，这类官印书更贵，这本记录太祖天子平生德行的《承平圣行》要七十文，很多读书人也舍不得买。这位永丰号霍九，把崭新的书顺手就给撕烂，也不知那位赫赫驰名的女当家是如何教诲弟弟的。
“把他撕坏的书拿来给我看......咳......”屏风后的声音重又响起，只是那说话的人话音未落便狠恶地咳嗽起来。
齐伯快步走到屏风前面，待到咳嗽声停了，他又从屏风前面走出来，拿出放到柜台上面的那本破书，找了块洁净抹布细心擦拭，可惜册页上阿谁小小的鞋印却如何也擦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