舜钰稳住心神,上前作揖见礼,张暻不露声色道:“这是刑部尚书周大人。”
姜海倒不愤怒,还是与他打趣。
他目光炯炯的望着舜钰,噙起嘴角问:”如此你可对劲?“
舜钰只觉此时的杨衍,与昔日倒是分歧,至于那边分歧,却也说不出以是然来,或许是多了些、尘凡俗世的炊火气儿罢。
杨衍穿戴件半新不旧的荼白直裰,闲坐在官帽椅上捧书正看,另一手摩挲腰间的碧玉坠子。
门前侍卫老远见他们来,已有人出来回话,待走近,恰一阵风过,帘缝里透出股苦药味,迈槛进房内,便见个侍童,拿着把葵扇摇,扇的炉里火光畅旺,墩在上头熏黑的药罐,正咕嘟咕嘟冒着热烟。
忽见杨衍阖起册页,命侍童把药端来,那侍童忙将棉纱罩于瓷碗口,掷起药罐倾倒,再揭了棉纱连残余撤除,端着走至杨衍跟前,顺手搁在荷叶式六足香几上。
杨衍如有所思道:“溱州盗官银案,让你男扮女装查案,我确是承诺过,若此案破获,许你大理寺官职。晨时议事时未曾表态,是觉还需考虑,后将你在国子监籍册及历事绩效考量,确切才气出众,与姜少卿等几官员商讨,将你呈报吏部选簿,大理寺申增寺正一名,取用冯舜钰任此职。“
笑问他可知甚么事儿,姜海只意味深长的看她不答,舜钰恼他卖关子,干脆抿紧嘴唇不吭声了。
“谬论!”侍童言语无忌,拿葵扇的柄去拍他的手,嘴里嘟嚷:“勿要把你手上的浊物,落入我家少爷的药汤里。”
他略带嘲弄的神情,舜钰顿时明白如何回事,本来也是个睚眦必报的脾气。
深吸口气,她走到香几前,用指尖碰碰碗面,公然烫得很,谨慎的才端起,听杨衍又说:”别把唾沫星吹到汤里,不然重罚你。“
她憋着心中不快,嘟着粉唇儿轻吹,杨衍饶有兴味的看着,姜海则坐椅上吃侍童斟的松箩茶,满室暖意无边,窗外已有星点初雪落。
听得脚步响动,杨衍抬眼淡扫他俩,持续低头看书,倒是姜海把手面摊在药罐升腾的滚烟处,那侍童蹙眉瞪他,问作何要如此。
舜钰气笑了,这位爷脸可真大!
姜海笑道:“我若将手搁火边烤炙,这肤皮集热于面,渐枯燥粗糙,再遇着外头冷寒氛围,极易生出冻疮,可若搁在炖茶或煎药的烟里,洇了茶药余味,手面就温热津润的很。”
见舜钰倒识实务,缓慢走得没了影,他才转头看向周忱,笑慰道:“冯生初生牛犊,是以无知恐惧,大人有容乃大,何必与他多计算。再者杨大人最是护短,莫为个冯生伤了相互和蔼。“
舜钰抿抿嘴,神情如水安静:“人无衅焉,妖不妄作,冯生自顾无负于谁,何来得恶积祸盈。“顿了顿,安闲道:”不过大人话亦在理,冯生定与大人共勉。”
半晌,舜钰道好了,把碗递他跟前,杨衍不接,微浅笑着:”怕你害我,你先尝一口。“
舜钰咽下喉间的苦意,暗自手握成拳,点头道:“冯生入大理寺为官,但是又起波澜,还烦请大人明示。”
黑糊糊浓稠稠的药汤,舜钰瞧着都觉舌尖涩涩的。
”干卿底事!“张暻斜睨他一眼,想了想,从袖笼里取出几张纸笺递他:”冯生给的,去那盛昌馆吃酒这可当银子使,比来各省清吏司来述职的郎中颇多,可带他们去消遣。“
稍顿咧唇嘲笑:“你倒精气神足长势旺,不幸坟塚白骨化枯灰。本官提点你一句,祸福无门,唯人所召,你好自为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