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武六年一月旬日,次辅杨衍上疏弹劾首辅沈泽棠八条罪行,建武帝大怒。
听夏贵妃还在问:“皇后可知皇上作何哄你吃下毒酒?”
便是情薄如纸的主仆缘分,她做下身不由已的算计,也无需过分惭愧。
都是会听话寻音的主!舜玉抬眼,看向满脸忧色的夏贵妃,心中一动,沉着声开口:“你与本宫旧年争后位时,就听闻夏大人曾彻查过田家满门抄斩一案,只问你可晓得到底是何人主使?”
“无妨!正能够同你说几句话。”夏贵妃并不觉得意,芳沐已端来椅子服侍她坐下,又斟上滚滚的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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舜玉原还是满心的惶恐羞惭,蓦地打动地落泪,至今还能忆起朱煜当时的神情,一如他俩初遇时,阿谁眉眼明朗,将她暖慰的清梧少年。
窗缝里透进一缕冷风来,吹得舜玉柔嫩的鬓发微乱,她抬手拂了拂,又问:“外头比昔日平静,妃嫔们都接进宫去了?”
她不吝用美色去助这个男人重回金銮殿,而他,却自那刻起,经心备下一瓮甜毒酒,只等皇权再握时,敬她一杯。
舜玉原不感觉冷,此时却觉一股阴沉的寒意在四肢百骸游走,另她浑身的骨头都在颤抖。
房里没有甚么炊火气,芳沐轻动手脚,去炷支香,火盆里埋两块青炭,再抱过条褥,搭在舜玉的腿上。
舜玉嗅到一股铁锈的鲜腥气,轻拭唇角,血已洇染半张帕子,她是将近死了吧!
夏贵妃恍忽了一下,怪不得连首辅沈二爷都被她迷了心,真是个美人儿,连死时的模样,竟一如灿若桃李般冷傲呢。
话音才落,一个身着海棠红哔叽披风,满头珠翠的女子已出去,见舜玉好端端坐在临窗大炕上,裹着樱草色洒花褥子,面色除微有些瓷白,与常日并无非常,倒怔了怔,也不晓得在问谁:“还未毒发么?”
芳沐照实禀说:“回皇后娘娘,是兵部尚书夏大人,酉时来的,一向候在书房,刚陪皇上回宫去,戌时会在集英殿,观文武百官朝贺。”
“我怎会知这个?你问错了人!”夏贵妃满面明丽,答的心不在焉,不知怎地手一滑,茶碗摔在地上,豁啷泼了茶一地,她明显是要搁在洋漆小几上的。
“这房里可真是冷。”她啜口茶,有些抱憾的微嘲:“可贵那瓮梅花酒变成了胭脂红,这会若能吃一杯儿,该多好!芳沐,你说是不是?”
舜玉噙起嘴角嘲笑:“夏贵妃来早了,再过二刻来恰是时候。”
这便是要抬身份了!他相由心生,显一脸的奉承。
贴着五彩门神的乌油院门敞着,八个寺人抬着明黄步舆颠末,后紧跟一顶银顶、蓝呢四人抬官轿,一晃目,嘎吱嘎吱没了踪迹。
院里没有了人,湿漉漉的青石板径,垂垂被一层薄雪微覆。
建武六年仲春一日,首辅沈泽棠满门抄斩。
院里有几枝梅,几竿竹,几株松,一只皋比猫儿在舔檐尖落下的水滴。
芳沐低眉扎眼道:“那酒于三年前小雪季节时,皇上收了些晚水梅花瓣,腌渍了,亲手酿出一瓮埋在院角,是专给皇后娘娘吃的,贵妃娘娘碰不得!”
今是腊月二十九,天气将黑未黑,窗外的雪,正搓绵扯絮落将个不断。
天气欲晚,烛火将熄未熄,升腾起一缕残烟。
建武四年十仲春二十九日,田皇后薨逝,存年二十五岁。次月谷旦,册封贵妃夏氏为皇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