帘子那边便有了动静：“您又来啦。”映在帘上的那抹倩影便缓缓靠近，靠他太近了，便能见，她矮他一个头。她便谒下：“妾拜见陛下——愿陛下万年无极。”
天子笑着,点头默允。
他的侍从更是严厉，有几个抽了长刀，缓缓抵近门边儿。女孩儿脸吓的惨白——莫不是当真碰上山匪强盗了？
帝王落下一声感喟。再回顾，那女孩儿倚门立在那儿，眼神绵长绵长……仿佛要落进沾尘不染的风里，一点，便没了。
人事已非。话是这么说，但偶尔来一趟，辇子还未近，那颗心便咚咚跳着似要飞出了喉咙口。
天子向后仰了仰，一双眼睛微眯，道：“不肯收？不值几个钱，贩子厚利，能给你好的？”他这么自嘲一笑，倒让人觉朴拙。女孩儿只觉这行脚贩子未免太奇特，正要说甚么时，见那人严厉起来，微动了动眉色，却不是对着她。
天子歇脚够了，也便不想走。只觉那小女人可好玩儿，乐意逗她，瞧她面庞儿漾红满脸臊的摸样儿，内心就高兴。天子便摘下贴身所配一块玉，递与她：“这个，给你玩儿。”
女孩儿撇撇嘴：“那也不成。”
他……严峻呀。
再也没了。
刘彻笑了笑，指门外道：“这不家里来催人了么！我也不想走，没法儿，家里事冗，我半刻离不得……”
“那是端方，”她戚戚一笑，连声音都似要沁出了泪，“不能的。”
竹门狠被拉开。
风穿竹林，只要簌簌的林涛声狠灌出去，除此，再无旁的鬼怪呈现在面前。
那行脚贩子是个老板模样儿，这么严峻的份儿，他看起来半点子不打慌，仍贴背靠了摇椅，漫不经心肠走着神儿。这当时，还能有这般的沉着，瞅着才觉怪呢。
天子有些愤恨了：“多几时就催人？朕——我坐坐不成？”
他话还没说完，便被那女孩儿一顿脚，怒声噎了归去：“还混说！我看如果出去了山匪，也是冲着你们这班子行脚贩子来的！不然……这很多年来，我和爹娘住的好好儿的，怎从未见过山匪呢？”
隔了一道帘子，她身姿曼妙。因听了天子出声儿，便一动，忽地叹了口气，道：“养过啦，长年养着雀子，长大时，我便开了门放走。——自在安闲的天空，便任它飞，海天海地的，有甚么不好呢？总比这里好——飞的再疼再累，也总比这里好。”
世事常情，变的只是人。
这一声不急不缓，但天子生来带威，这么一句落下，早吓怔内里一班人。
暮色已重，汉宫正兴着这重色，一眼望去，死景恰映活心。这色彩恰好，戚戚的，天子也是……多久来没欢畅过啦。
“我给您续杯茶吧？”
“给你玩儿……”刘彻一贯大手笔，天子腰间玉，能是个浅显料的？他偏这么悄悄淡淡一句“给你玩儿”，这“玩儿”的价码未免也太高。
杨对劲一哂，为莫非：“禀陛下，赵婕妤年青轻的，不懂敛性子，亦是不免。仗着貌美，气性儿高，宫中各嫔妃见她孤身一人返来，并未伴驾，打量她好欺负呢，便起了吵嘴，赵婕妤自发委曲，这事儿皇后娘娘又措置稍有恰当，一来二去的，便与皇后娘娘有了些嫌隙。”
“陛下——驾到！”
“免。”隔着帘子，他虚扶了扶手，有些无法：“说过量几次了，你见朕，不必谒礼。”
天子下阶，林子前跪着的一班人便蹭着膝盖让出一条路来，他忽地停下，只觉竹林更富强了些，竹屋更利落清爽了些，旁的，便再没变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