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晌,天子才缓缓起家,长明烛“哔啵”一声爆了个烛花,他似被吸引了目光,——直勾勾地盯着那支蜡烛。
艾氏一贯柔婉,这时却激愤道:“妾恨!每思及霍氏毒杀平君,妾恨不能将其啮骨噬肉!”她忽双手覆面,哀哀哭了起来。
这宫室之上,赤光不断。
太子仁厚孝义,知星象已出,旧主宾天大限不远。
太子数月前得贵孙,做了祖父,他也老了,不再丰年青时的魄力,也因汉室开朝传至武帝,“举孝廉”拔擢人才,朝廷与官方皆重“孝”字,太子安营与天子军相持,乃背“孝”忘道,太子气势上先输天子三分,是以举子不敢动,有待宰求死之心。
“二丫……?我不想你会给她取这个名字。”天子喃喃:“二丫……”
未几日,太子因拒捕受辱,吞剑自刎。
天子俄然问:“阿妍,你恨霍家么?”
太子便附耳。
太子道:“未央宫乃父皇所居,复活天子之气,极安妥。”
“平君的奶名……也是敬武小公主的奶名儿,她们原是有这般缘分。二丫……陛下,您的‘二丫’已经不在了,平君又留了个‘二丫’在您身边,您为何不欢乐?二丫毕竟无错。”
这名字烫舌地卷在口齿间,现在天下,已无人敢唤这名字。天子大抵也健忘了很多年。
“阿妍,谋反吶!上至尧舜,下及我汉室孝武天子,凡人主帝君,那个可忍耐江山为反贼所图而不动兵戈?!是朕心狠……?”
霍家将他推至高位,却夺走了他相濡以沫的嫡妻。
艾氏抹了抹眼泪,提及故后,心中难过不能言。
刘询感喟道:“现在这深宫,能记着平君的,不过尔尔数人。……朕却永久记得那年春光烂漫时,你与平君并立桃树下的模样,平君笑得那样欢乐。”
艾氏也不惧,盯天子道:“陛下,您——您可曾心疼过敬武?……”
她觑天子,这天子乌墨如漆,瞳人里照着江山一片,好让人敬怕。她却仍不惧。在她内心,天子还是微时的天子,孝武天子善于官方的曾孙。
他转头看着她。
“朕总想起畴前的日子,”天子目光深远地望去,茫茫落在远方,“汉宫沉夜孤单,朕总想起畴前,想起平君和你……”
因面朝未央宫长跪,泣泪涟涟:“儿祝父皇长乐安康,万年无极……儿愿高祖天子能开天眼,救救我大汉!儿……不孝。”
“不当不当,不当,”灵台丞摆手,连说三个“不当”,向太子解道,“太子殿下,下臣方才所说——‘以云气象,此气乃初生之天子气’,陛下已垂老迈矣……”说到此处,便住了口,惶恐之下,教太子“附耳过叙”。
灵台丞拱手行谒,叹一口气,犹疑再三,乃说:“此象下臣只能叙,不能‘解’。”这才向太仔细说:“此象……乃环罩天子之气,红光为赤,赤为尊,以云气象,此气尚是初生……”
那灵台丞四下瞻顾,见极安然,才向太子贴耳道:“殿下,此气非指陛下,初生天子之气已聚,当主……当主……”
太子宫婴儿哭泣却响了彻夜。
艾氏却直觑天子,盯得天子有些心慌。天子道:“莫这般瞧朕,朕很多年未见你,你在朕面前,还应是畴前的模样。有话——便说吧。”
他们两人此时君非君,婢非婢,沿丹陛错阶而坐。恍然还是十几年前的风景。
只说:“你放心,朕调足了人马去寻,这长安城,此一时,必已被颠个个儿。”
这一日,月色初蒙,太子出营亲察动静,忽见长安那一隅赤光冲天,因不知是祥是灾,乃察长安会否走水。再观,惊察红光漫天之处,乃内畿天子所居之地,大骇,慌择灵台丞入谒,问清启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