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几时,窗里边有动静,有人吊起了帘――我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恐怕窗那边钻出的脑袋不是二毛,是二毛那黑头灰面凶神恶煞的爹!要晓得二毛是不走窗只爬墙的!跟我一个样儿。
他没拦我,却拦住了二毛。一把官制的长刀上了鞘,隔挡在我俩中间。
八岁之前,我都住在那边。
厥后我站在天子的龙廷,看汉宫飘絮不竭的雪片落下,淹过青瓦,一层一层地叠累起来,我就想起了我落在长安巷子里的家。
我差点没从墙头跳下来:“去我家看甚么热烈?我都在这儿呐!”我真急了,往年瞧热烈,不是非瞧皮坏的丫头电影被嬷嬷拧耳朵佯揍么?最大的热烈主儿小姑奶奶我都押这儿了,他们急慌起个甚么劲儿?
多少年来,凤阙阶下的雪再厚再莹洁,都比不上元康三年初冬,长安窄巷里的那一场薄雪让我记念。
官家的人?!我一惊,官家的人不是抓贼的么?我只抢过二毛的烙饼没偷过他呀!
我打了个哈欠,俄然想睡觉了。
我贴身揣着热乎乎的饼子,翻过墙头,便向二毛家跑去。
他没拦,那意义是“我没阻你家去”,只微微瞥我一眼,又垂下目光。
竹竿子戳了出来,将窗架子支起,我瞪着一动也不敢动。窗那边探出来一颗毛茸茸的脑袋――我松了一口气,当然是二毛!如果是二毛的爹,骂娘的话会比脑袋先钻出来!
那一年我才八岁,长不高,积厚的雪几近要没过我的膝盖,常日走得再熟的路这会儿却像长了腿似的也在跑。
他的汉室掖庭,毕竟不是我的家。
这一年的雪落得极大。
我呼哧呼哧喘,吸够了雪气,方才跑得热,这会儿才觉凉。北风吹干了汗,夹衣贴着后背,冷凉冷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