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丫丫眉眼与故主有几分似,真是愈瞧愈爱,愈瞧……也愈发哀痛了。哎呦,二丫子,你怎在这儿?乖乖哟!提着棉鞋……?要命的,雪水都浸湿啦,脚丫子冷不?二丫子!”
我一转头,艾嬷嬷立在门侧,她在瞧着我和阿娘。
我弯下腰来,干脆将小棉鞋摘了,提在手里。
但是阿娘又在哭――
我扒着门口探一会儿,便觉无趣了。只想排闼出来,抱抱阿娘,在嬷嬷的怀里撒娇,奉告她们,丫丫不怕内里的执戟黑面神,丫丫讨厌他们,要把他们赶走。
我想喊嬷嬷,奉告她我返来了。但是喉咙里哑哑的,我卡了卡,还是没有喊出来。仿佛有甚么力量在牵引我,叫我不要喊。
向来阿娘都不忍我难过的,若在平时,哭成这模样了,哪有不给满足的理儿?明天奇了,阿娘如何也不肯松口。
“快啦,等东宫来了,再做安排。”阿娘摸了摸我的头,咪咪笑着:“二丫,你兄长要来接你归去。听话儿,若没他,我们这辈子都回不了建章。”又向艾嬷嬷道:“拿两身儿好缎衣裳罢,给二丫换换。去了那边头,毕竟是要面子的。”
他生在君父龙潜时,而我生于本始三年,当时,天子已入归汉宫,我生是天命皇女,而后命途舛难,竟是违了命格。初见东宫,是在元康三年的夏季,那一年,我八岁,他十一。
“一会儿换身好衣裳,穿得面子些。好丫丫,你得靠你本身。”
执戟羽林郎将为我家守了一夜的门,瞧热烈的百姓退了又来,蹲守宅门外,乌泱泱跟栖树上的鸦子似的。二毛大抵也在,但我看不见他。我想出去,“黑面神”把我挡了返来,阿娘在廊下喊我:“丫丫,莫冲撞了这些守把式的,他们拿着汉家的薪俸,也不轻易。”
“呐!阿娘,二毛得劲儿欺负,他也不还手!咱把二毛捎上?”阿娘没反应,我可真急了,连着哭腔要求:“咱把二毛捎上吧?”
蔡嬷嬷将米水扬在院子里,向我道:“束了一天了,小姑奶奶玩性儿压也压不住,真是苦了您了!莫愁,孩儿呀,他来接你了,今儿就要家去――‘那儿’才是你的家!”
“阿娘……”我困了。
我坐在石阶上,折一朵花儿,拆了它的瓣,往手里捏了捏,放鼻下嗅嗅,又觉无趣,便扔了去。
但这一回,不知为何,我没有喊。
固然我如许舍不得我的大宅,舍不得,二毛。
嬷嬷摇了点头,无法地感喟。
艾嬷嬷忙捂乳娘的嘴:“唔!是不要命的!编排君上的话,能出?外头站着多少禁浑家?!你胆儿也忒大!”因说:“有这当儿的工夫,不如多清算个承担,也该为丫丫办理办理,莫回了家,去了那道高墙里头,反不惯了。”
“阿娘,我们要往哪儿去?”我揩了揩鼻涕,全没顾忌这是一个哀痛的话题。
“这一天早是来,晚也是来,东宫长大了,是他执意要将丫丫接归去,为这,君上愤怒不知几次数……丫丫归去后,君上不疼不宠,日子怕是不好过。”
“乖丫子,明儿有人来接,我们家去。”
“走?真要走?”我才反应过来,急得粥也不喝了:“那二毛走不走?咱把二毛捎上?”
堂屋里有烛光,亮堂堂的。另有细碎的人声――我想排闼,喊嬷嬷饿了,叫嬷嬷去弄吃的。
嬷嬷和乳娘在说甚么呢?我怎一句也听不懂?
阿娘抽泣着,肩膀在起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