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躬身垂首,眼角余光扫过殿内诸位公卿,毕竟没敢往下说。
刘彻淡淡道:“羊毛充足,则羊群充足,牧羊人充足,故此……六十万乌桓人足以!”
宣室殿内,天子刘彻让三公九卿穿越大行丞宋远呈回的奏报,包含无事不上朝的郎中令,卫尉和少府卿皆是列席策议,显见刘彻对此事多么正视。
塞北本是不产毛驴的,然近年乌桓各部皆从关中和燕北等地购入了大量毛驴,放到漠南草原畜养,乃至还购入很多极难下崽的骡子。
“诸位爱卿觉得如何?”
若惹得大汉天子大怒,不消出兵攻入乌桓山脉,只须关了边山,且再度圈禁乃至血洗漠南草原,乌桓必将发作内哄,主意向汉廷投诚的族人绝对很多。
蓝天,远山,碧湖,薄草,八月的漠南草原美得如同画卷般。
有此比较,才晓得惜福。
刘沐突然被问及,不由有些愣怔,虽已多少体味到父皇的心机,还是游移道:“依儿臣之见,不若寻个由头,出兵……”
军臣单于弃全族老幼不顾,率残部西逃,远遁万里;左贤王亦撤回漠北狼居胥山,归拢余下的匈奴族人,自号屠耆,却也再不敢南下半步。
牧羊要用毛驴代步,逐水草迁徙更要靠肢蹄健旺的骡子驮重物,饶是骡子难下崽,大多乌桓牧民也不吝于向汉商购入的。
刘彻缓缓扫视殿内众臣,淡淡问道。
常言道,饱暖思**,吃饱穿暖的乌桓人自也会卖力的繁衍后代。
若非能在漠南草原为汉人牧羊,光靠过往战时缉获的财贿,乌桓各部早已坐吃山空,没法从大汉边市买到充足粮油,指不定要闹出大饥荒。
数以十万计的乌桓人在替大汉牧羊,加上漠南草原广袤敷裕,此等大范围且有打算的绵羊养殖,可比后代西欧产业化初期“圈地活动”的范围要大的多,每岁漠南羊毛的出产量确应足供大汉的毛纺需求。
牧童手持牧笛,吹奏着婉转欢畅的牧曲,若他此时不是倒骑毛驴,而是跨马扬鞭,也许会更应景些。
人多力量大,这话虽有些事理,然若在短短十年间,人丁近愈倍增,那就意味着多出大量没有劳动才气,却又嗷嗷待哺的孩童。
败匈奴,灭扶余,扰朝鲜,剿鲜卑,征身毒,慑安眠!
“陛下圣见,长此以往,恐遗后患!”
“百万族众,太多!”
“不若出兵搏斗么?”
本日三公九卿虽皆在列,却也属内廷策问,故刘彻也没顾及甚么忌讳,让刘沐旁听,然诸位公卿毕竟皆为刘沐师长,站在御案之侧沉默旁听才显谦善守礼,要晓得便连天子在节庆拜见师长时,都是要作揖见拜的。
六十万足以,不必更多,亦不乐见更多。
气愤的族人们是会造反的,是会要了他们的命!
刘沐忙是深揖作拜,向自家父皇请罪。
三公九卿岂会听不出天子陛下的言外之意,乌桓人在短短十年间,从六十万暴增至近百万,多出的三十余万重生孩童尚不能帮着长辈牧羊,然大汉所须的牧羊人却已充足。
刘沐身为储君,虽不宜列席早朝,却每日午后都会前来宣室殿陪自家父皇批阅奏章及旁听诸大夫策议国政。
虽说乌桓山脉物产敷裕,然想让多年来已过惯好日子的族人重新进山,狩捕猎物,汇集野果,夏季更要挨饿受冻,乌桓各部首级光是想想都觉头皮发麻。
依汉廷律令,照顾及贩运牲口出境皆须得交纳重税,然有鉴于乌桓各部的运畜匮乏,倒霉为大汉牧羊,故开惯例,减却贩运毛驴和骡子出塞北的关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