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问我在那里,说好想我。
五嫂起码有半个月乃至更久没有做过洁净卫生。窗框和窗帘黑灰积了一层,取下窗帘放到洗衣机里。阳台雕栏上有一盆小桃红和一盆茉莉,焦黄枯干,顶篷也烂掉一块,漏下雨水的处所长有青苔。一角堆有竹床和烂木料,另有些褴褛的塑料布,铺有厚厚一层灰。母亲房里新式箱子有三个,整齐地叠放在墙边,搭了由浅到深的红布,也有一层灰。小时感觉那些箱子是崇高不成侵犯之地,母亲每次拿东西后,都要上锁。有一回大姐趁家中无人,拿来家什把锁拗开,装了一背篓的东西走。事发后,母亲骂大姐是不成气的败家子,永久不长大。
我拨了母亲的电话。这儿是凌晨一点,中国恰是上午。照顾母亲的五嫂接电话,说母亲住过病院,刚回家,却不用饭。我让她把电话给母亲。
我说我也不明白,大抵是他的一种风俗吧。小米奉告我,畴昔一个月,蜜斯姐并非为母亲病重从英国回重庆,而是为了小唐。
母亲从未给我打过电话,因为她不晓得我在那里,我的电话是多少。她做过关于我的梦,都是我背着一个观光包,浑身是汗,在辛苦赶路。“我的六女人是一个在路上的人。”这是有人向她问起我时,她说的话。
母亲想说甚么,却止住嘴。
我写了大半年的小说,讲旧上海一对少男少女与把戏的故事,这小说曾一再间断。在乎大利深山里,我垂垂安下心。
妈妈要我转告你们,外婆已经卧床不起了,半个月都没吃甚么东西,就喝点牛奶,在住院。妈妈说是因为驰念你妈妈和六姨,每天都念念不忘,请设法转告她们。
小唐不是棒小伙子,六十多岁了,跑了两百多米远,天然跑不过她,体力就不支,但还是不顾老命地跑。她看着心寒,就停下。回到他家,一股风当着她的面把门锁上了。她没钥匙,只得在门前等。殊不知一等二等都不返来,她打他手机,关机。她排闼,没安保险门,那大学给小唐安排的住房,一用力门形就歪,锁就弹开。这一室一厅,50年代盖的,有很小的厨房和一个蹲位的厕所,较着之前更烂,小唐请来几个工人装修过。
我说:“当然,我们得赶时候,下到外婆那儿去。”喝完汤,我的手机响了,一接竟然是小唐。
第二天,大姐二姐三哥及小辈们都来了。母亲倒是很欢畅,饭量也好多了。吃完饭,几个后代坐在母亲的床边,说到她便秘,偶然几天拉不出大便,急得团团转,最后得用手指抠出来。大姐说要去买一种通大便的中药,也可直接涂抹,几分钟可通便,处理题目。不过母亲从寝室到卫生间间隔太远,她的力量只够在房间里扶着家具走。以是,让三哥去买一个坐上去舒畅的便盆,再买一把摇椅,把阳台洁净出来,母亲可坐在那儿透气。
我坐上老式电梯,往本身房间走。
床上堆的东西太多,甚么衣服枕头毯子,中间的旧竹椅上也一样堆得满满的。那天晚餐就五嫂、我和母亲三人。
床边的桌子,也是1996年我回家时买的书桌,我坐在上面写关于这个家的书,桌上放有一个大框子,有纸壳包着,背着人放,沾满了灰尘。左墙上是父亲的遗像,二十来寸,也蒙了灰尘。
我说不必了,都快做完了。看着母亲的床单被子全脏了,便问:“有没有洁净床单?我们来给妈妈换一下。”
较着我的担忧是多余的,小唐不但要来,并且说母亲过世了,他要来送送。这话打动我,他没有蜜斯姐说的那么坏。母亲走了,甚么事都该放在一边去,哪怕深仇大恨,几世恩仇,也不必在这时告终。美国电影《教父》里报仇时,也不是选在人归天时,也是在葬礼以后,比如喜庆或给教子浸礼崇高之时,该做甚么就做甚么。作古之人,享有绝对优先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