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此今后,二人同来同往,同坐同起,不上一月之工,秦钟在荣府便熟了。然宝玉终是不安本分之人,秦钟又下意地温存小意,便有些并非同窗之谊的情分生将出来。其他在学里的见他二情面状,各各心下明白,背后里不免风言风语起来,乃至鼓吹至书房外去。谁知这学里更有两个多情的小门生,生得娇俏敬爱,恍若好女,又兼行事风骚的,满学中都送了他两个外号,一号“香怜”,一号“玉爱”。现在宝,秦二人一来,见了他两个,也不免绻缱恋慕,虽不敢肆意,公开里却不免多看几眼,又借些诗词讽喻,遥以心照,却内里自为避人眼目。不料早有几个看出形景来的,都背后挤眉弄眼,或咳嗽扬声,这也非止一日。
可巧这日代儒有事,早已回家去了,只留下一句七言春联,命门生对了,明日再来上书。是以秦钟趁此和香怜挤眉弄眼,递暗号儿,二人走至后院说梯己话,偏又被金荣拿住了,笑嘲几句,秦钟香怜二人又气又急,忙出来向贾瑞前告金荣,说金荣无端欺负他两个。贾瑞心中早不安闲,便说香怜多事,抢白了几句。金荣更加得了意,又说很多闲话,谁知早又触怒了那名唤贾蔷的,便唤来宝玉的小厮茗烟,调拨他几句,本身竟走了。这茗烟无端就要逼迫人的,现在得了这个信,便一头出去痛骂,那金荣如何忍得,便骂道:“反了!主子小子都敢如此,我只和你主子说。”便夺手要去抓打宝玉秦钟。又有宝玉另三个小厮,一齐乱嚷,簇拥而上。贾瑞急的拦一回这个,劝一回阿谁,谁听他的话,肆行大闹。众顽童也有顺势帮着打承平拳助乐的,也有怯懦藏在一边的,也有直立在桌上拍动手儿乱笑,喝着声儿叫打的。忽听门扇一响,倒是贾政将门踹开,走了出去。
次日醒来,就有人回秦钟来了,宝玉忙接了出去,领了拜见贾母,又见王夫人等,择了后日必然上学。至是日一早,便出来见贾母,然后去见王夫人,又出来书房中见贾政。偏生这日贾政回家早些,正在书房中与相公清客们闲谈。忽见宝玉出去存候,回说上学里去,贾政嘲笑道:“你如果再提‘上学’两个字,连我也羞死了。依我的话,你竟顽你的去是正理。细心站脏了我这地,靠脏了我的门!”说着便命他出去了。又至贾母这边,秦钟早来候着了,因而二人见过,辞了贾母。宝玉忽想起未辞黛玉,因又忙至黛玉房中来作辞。彼时黛玉才在窗下对镜理妆,听宝玉说上学去,嘲笑道:“谁没有这么一遭,又不是甚么龙潭虎穴,还来辞上一辞!”便令紫鹃说本身身子不便,也不见他,宝玉只得一径同秦钟上学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