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说着,人回:“林之孝家的、单大良家的都来瞧哥儿来了。”贾母道:“难为他们想着,叫她们来瞧瞧。”宝玉听了一个“林”字,便满床闹起来讲:“了不得了!林家的人接他们来了,快打出去罢!”贾母听了,也忙说:“打出去罢。”又忙安抚说:“那不是林家的人。林家的人都死绝了,没人来接她的,你尽管放心罢!”宝玉哭道:“凭他是谁,除了林mm,都不准姓林的!”贾母道:“没姓林的来,凡姓林的,我都打走了。”一面叮咛世人:“今后别叫林之孝家的进园来,你们也别说‘林’字。好孩子们,你们听我这句话罢!”世人忙承诺,又不敢笑。一时宝玉又一眼瞥见了十锦格子上陈列的一只金西洋自行船,便指着乱叫说:“那不是接她们来的船来了?湾在那边呢!”贾母忙命拿下来。袭人忙拿下来,宝玉伸手要,袭人递畴昔,宝玉便掖在被中,笑道:“这可去不成了!”一面说,一面死拉着紫鹃不放。
是以时湘云之症已愈,每天过来瞧看,见宝玉明白了,便将他病中狂态描述了与他瞧,倒引得宝玉本身伏枕而笑。本来他起先那样,竟是不知的;现在听人说,还不信。无人时,紫鹃在侧,宝玉又拉她的手,问道:“你为甚么唬我?”紫鹃道:“不过是哄你玩的,你就当真了。”宝玉道:“你说的那样有情有理,如何是玩话?”紫鹃笑道:“那些玩话都是我编的。林家实没了人丁,纵有,也是极远的族中,也都不在姑苏住,各省流寓不定。纵有人来接,老太太也必不放去的。”宝玉道:“便老太太放去,我也不依。”紫鹃笑道:“果然的你不依?只怕是口里的话。你现在也大了,连亲也定下了,过二三年另娶了亲,你眼里另有谁了?”
宝玉见了这般情状,心中忽浇了一盆冷水普通,只瞅着竹子发了一回呆。因祝妈正来挖笋修竿,便怔怔的走出来,一时灵魂失守,心无所知,随便坐在一块山石上入迷,不觉滴下泪来。直呆了五六顿饭工夫,千思万想,总不知如何是可。偶值雪雁从王夫人房中取了人参来,今后颠末,忽扭项瞥见桃花树下石上一人,手托着腮颊入迷,不是别人,倒是宝玉。雪雁迷惑道:“怪冷的,他一小我在这里何为么?春季凡有残疾的人都犯病,敢是他犯了呆病了?”一边想,一边便走过来,蹲下笑道:“你在这里何为么呢?”宝玉忽见了雪雁,便说道:“你又何为么来找我?你莫非不是女儿?她既防嫌,不准你们理我,你又来寻我,倘被人瞥见,岂不又生口舌?你快家去罢了。”雪雁听了,只当是他又受了黛玉的委曲,只得回至房中。
一时李嬷嬷来了,看了半日,问他几句话也无答复,用手向他脉门摸了摸,嘴唇人中上边着力掐了两下,掐得指印如许来深,竟也不觉疼。李嬷嬷只说了一声“可了不得了”,“呀”的一声,便搂着放声大哭起来。急得袭人忙拉她说:“你白叟家瞧瞧可骇不怕,且奉告我们,去回老太太、太太去。你白叟家如何先哭起来?”李嬷嬷捶床捣枕说:“这可不顶用了!我白操了一世心了!”袭人等以他大哥多知,以是请她来看;现在见他这般一说,都信觉得实,也都哭起来。
宝玉听了,吃了一惊,忙问:“谁?往哪个家去?”紫鹃道:“你mm回姑苏家去。”宝玉笑道:“你又说口语。姑苏虽是客籍,因没了姑父姑母,无人照看,才就了来的。来岁归去找谁?可见是扯谎。”紫鹃嘲笑道:“你太看小了人。你们贾家独是大族,人丁多的;除了你家,别人只得一父一母,房族中端的再无人了不成?我们女人来时,原是老太太心疼她年小,虽有叔伯,不如亲父母,故此接来住几年。大了该出阁时,天然要归还林家的。终不成林家的女儿在你贾家一世不成?林家虽贫到没饭吃,也是世代书宦之家,断不肯将他家的人丢在亲戚家,落人的嘲笑。以是早则来岁春季,迟则春季。这里纵不送去,林家亦必有人来接的。前日夜里女人和我说了,叫我奉告你:将畴前小时玩的东西,有她送你的,叫你都办理出来还他。她也将你送他的打叠了在那边呢。”宝玉听了,便如头顶上响了一个焦雷普通。紫鹃看他如何答复,只不出声。忽见晴雯找来讲:“老太太叫你呢,谁晓得在这里。”紫鹃笑道:“他这里问女人的病症。我奉告了他半日,他只不信。你倒拉他去罢。”说着,本身便走回房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