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屋内无人时,宝钗方问湘云那边拾的。湘云笑道:“我见你介弟妇的丫头篆儿,悄悄的递与莺儿。莺儿便顺手夹在书里,只当我没瞥见。我等她们出去了,我偷着看,竟不认得。晓得你们都在这里,以是拿来大师认认。”黛玉忙问:“如何她也当衣裳不成?既当了,如何又给你去?”宝钗见问,不好坦白他两个,遂将方才之事都奉告了她二人。黛玉便说“兔死狐悲,物伤其类”,不免感慨起来。史湘云便动了气,说:“等我问着二姐姐去!我骂那起老婆子、丫头一顿,给你们出气何如?”说着,便要走。宝钗忙一把拉住,笑道:“你又发疯了,还不给我坐着呢!”黛玉笑道:“你如果个男人,出去打一个报不平儿。你又充甚么荆轲、聂政,真真好笑。”湘云道:“既不叫我问她去,明儿也把他接到我们苑里一处住去,岂不好?”宝钗笑道:“明日再筹议。”说着,人报三女人、四女人来了。三人听了,忙掩了口不提此事。要知端的,且听下回分化。
林黛玉先还怔怔的听,厥后见说到本身身上,便啐了宝钗一口,红了脸,拉着宝钗笑道:“我只打你!你为甚么招出阿姨这些老没端庄的话来?”宝钗笑道:“这可奇了!妈说你,为甚么打我?”紫鹃忙也跑来,笑道:“姨太太既有这主张,为甚么反面太太说去?”薛阿姨哈哈笑道:“你这孩子,急甚么!想必催着你女人出了阁,你也要早些寻一个小半子去了。”紫鹃听了,也红了脸,笑道:“姨太太端的倚老卖老的起来。”说着,便回身去了。黛玉先骂:“又与你这蹄子甚么相干?”厥后见了如许,也笑起来讲:“阿弥陀佛!该,该,该!也臊了一鼻子灰去了!”薛阿姨母女及屋内婆子丫环都笑起来。婆子们因也笑道:“姨太太虽是顽话,却倒也不差呢。到闲了时,和我们老太太一商讨,姨太太竟做媒,保成这门婚事,是千妥万妥的。”薛阿姨道:“我一出这主张,老太太必喜好的。”
黛玉传闻,堕泪叹道:“她偏在这里如许,清楚是气我没娘的人,用心来刺我的眼。”宝钗笑道:“妈,瞧她浮滑,倒说我撒娇儿!”薛阿姨道:“也怨不得她悲伤,不幸没父母,到底没个亲人。”又摩娑黛玉,笑道:“好孩子,别哭。你见我疼你姐姐,你悲伤了,你不知我内心更疼你呢!你姐姐虽没了父亲,到底有我,有亲哥哥,这就比你强了。我常常和你姐姐说,内心很疼你,只是外头不好带出来的。你这里人多口杂,说好话的人少,说歹话的人多,不说你无依无靠,为人作人配人疼,只说我们看老太太疼你了,我们也洑下水去了。”黛玉笑道:“阿姨既这么说,我明日就认阿姨做娘,阿姨如果弃嫌不认,便是冒充疼我了。”薛阿姨道:“你不厌我,就认了才好。”宝钗忙道:“认不得的!”黛玉道:“如何认不得?”宝钗笑问道:“我且问你,我哥哥还没订婚事,为甚么反将邢mm先说与我兄弟了,是甚么事理?”黛玉道:“他不在家,或是属相生日不对,以是先说与兄弟了。”宝钗笑道:“非也。我哥哥已经相准了,只等来家就下定了,也不必提出人来,我方才说你认不得娘,你细想去。”说着,便和他母亲挤眼儿发笑。
一语未了,忽见湘云走来,手里拿着一张当票,口内笑道:“这是甚么账篇子?”黛玉瞧了,也不认得。地下婆子们都笑道:“这但是一件奇货,这个乖,可不是白教人的。”宝钗忙一把接了,看时,就是岫烟才说的当票,忙折了起来。薛阿姨忙说:“那必然是哪个妈妈的当票子失落了,返来急得他们找。那里得的?”湘云道:“甚么是当票子?”世人都笑道:“真真是个白痴,连个当票子也不晓得。”薛阿姨叹道:“怨不得她,真真是侯门令媛,并且又小,那里晓得这个?那边去有这个?便是家下人有这个,她如何得见?别笑她是白痴,若给你们家女人们看了,也都成了白痴。”众婆子笑道:“林女人方才也不认得,别说女人们。就如宝玉,他倒是外头常走出去的,只怕也还没见过呢。”薛阿姨忙将原故讲明。湘云、黛玉二人听了,方笑道:“本来为此。人也太会想钱了,阿姨家的当铺也有这个不成?”世人笑道:“这又呆了。‘天下老鸹普通黑’,岂有两样的!”薛阿姨因又问:“是那里拾的?”湘云方欲说时,宝钗忙说:“是一张死了没用的,不知那年勾了账的,香菱拿着哄她们玩的。”薛阿姨听了此话是真,也就不问了。一时人来回:“那府里大奶奶过来,请姨太太说话呢。”薛阿姨起家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