注云:“共贺掣者三杯,大师陪饮一杯。”香菱便又掷了个六点,该黛玉掣。黛玉冷静的想道:“不知另有甚么好的被我掣着方好。”一面伸手取了一根,只见上面画着一枝芙蓉,题着“风露清愁”四字,那面一句旧诗,道是:
开到荼縻花事了。
注云:“得此签者,必得贵婿,大师恭贺一杯,共同饮一杯。”世人笑道:“我说是甚么呢!这签原是闺阁中取戏的,除了这两三根有这话的,并无杂话,这有何妨!我们家已有了个王妃,莫非你也是王妃不成?大喜,大喜!”说着大师来敬。探春那里肯饮,却被史湘云、香菱、李纨等三四小我强死强活灌了下去。探春只命:“蠲了这个,再行别的。”世人断不肯依。湘云拿着她的手,强掷了个十九点出来,便该李氏掣。
宝玉听了,笑说:“你说得是。”袭人笑道:“你一天不挨她两句硬话村你,你再过不去。”晴雯笑道:“你现在也学坏了,专会架桥拨火儿。”说着,大师都笑了。宝玉说:“关院门罢。”袭人笑道:“怪不得人说你是‘无事忙’,这会子关了门,人倒迷惑,干脆再等一等。”宝玉点头,因说:“我出去逛逛,四儿舀水去,小燕一个跟我来罢。”说着,走至外边,因见无人,便问五儿之事。小燕道:“我才奉告了柳嫂子,她倒喜好得很。只是五儿那夜受了委曲烦恼,回家去又气病了,那里来得!只等好了罢。”宝玉听了,不免悔怨长叹,因又问:“这事袭人晓得不晓得?”小燕道:“我没奉告,不知芳官可说了未曾。”宝玉道:“我却没奉告过他,也罢,等我奉告她就是了。”说毕,复走出去,用心洗手。
林之孝家的又笑道:“这些时,我闻声二爷嘴里都换了字眼,赶着这几位大女人们竟叫起名字来。固然在这屋里,到底是老太太、太太的人,还该嘴里尊敬些才是。若一时半刻偶尔叫一声使得,若尽管顺口叫起来,怕今后兄弟侄儿还是,便惹人笑话,说这家子的人眼里没有长辈。”宝玉笑道:“妈妈说得是。我原不过是一时半刻的。”袭人、晴雯都笑说:“这可别委曲了他。直到现在,他可‘姐姐’没离了口,不过玩的时候叫一声半申明字,若当着人,倒是和先一样。”林之孝家的笑道:“这才好呢,这才是读书知礼的。越本身谦越尊敬,别说是三五代的陈人,现从老太太、太太屋里拨过来的,便是老太太、太太屋里的猫儿狗儿,等闲也伤它不得。这才是受过调教的公子行事。”说毕,吃了茶,便说:“存候息罢,我们走了。”宝玉还说:“再歇安息。”那林之孝家的已带了世人,又查别处去了。
湘云便绰起骰子来,一掷个九点,数去该麝月。麝月便掣了一根出来。大师看时,这面上一枝荼縻花,题着“韶华胜极”四字,那边写着一句旧诗,道是:
莫怨东风当自嗟。
已是掌灯时分,听得院门前有一群人出去。大师隔窗悄视,果见林之孝家的和几个管事的女人走来,前头一人提着大灯笼。晴雯悄笑道:“她们查上夜的人来了。这一出去,我们好关门了。”只见怡红院凡上夜的人,都迎了出去,林之孝家的看了很多。林之孝家的叮咛:“别耍钱吃酒,放倒头睡到大天亮。我闻声是不依的。”世人都笑说:“那里有这么样大胆量的人。”林之孝家的又问:“宝二爷睡下了没有?”世人都回“不晓得。”。袭人忙推宝玉。宝玉靸了鞋,便迎出来,笑道:“我还没睡呢。妈妈出去歇歇。”又叫:“袭人,倒茶来。”林之孝家的忙出去,笑说:“还没睡?现在天长夜短了,该早些睡,明儿起得方早。不然,到了明日起迟了,人笑话,说不是个读书上学的公子了,倒像那起挑脚汉了。”说毕,又笑。宝玉忙笑道:“妈妈说得是。我每日都睡得早,妈妈每日出去可都是我不晓得的,已经睡了。今儿因吃了面,怕愣住食,以是多玩一会。”林之孝家的又向袭人等笑说:“该沏些个普洱茶吃。”袭人晴雯二人忙笑说:“沏了一盄后代儿茶,已经吃过两碗了。大娘也尝一碗,都是现成的。”说着,晴雯便倒了一碗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