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说贾蓉等正忙着贾珍之事,忽有人来报信,说有人告你们如此如此,这般这般,快作事理。贾蓉慌了,忙来回贾珍。贾珍说:“我防了这一着,只亏他好大胆量。”马上封了二百银子着人去办理察院;又命家人去对词。正商讨之间,人报:“西府二奶奶来了。”贾珍听了这个,倒吃了一惊,忙要同贾蓉藏躲。不想凤姐出去了,说:“好大哥哥,带着兄弟干的功德!”贾蓉忙存候,凤姐拉了他就出去。贾珍还笑说:“好生服侍你婶娘,叮咛他们杀牲口备饭。”说了,忙命备马,躲往别处去了。
凤姐也未几坐,执意就走了。进园中,将此事奉告与尤二姐,又说,我如何操心探听,又如何设体例,须得如此如此,方能救下世人无罪,少不得我去拆开这鱼头,大师才好。要知打量,且听下回分化。
贾蓉原是个明白人,听如此一说,便笑道:“我另有个主张,‘来是是非人,去是是非者’,这事还得我了才好。现在我竟去问张华个主张,或是他定要人,或是他情愿了事,得钱另娶。他若说必然要人,少不得我去劝我二姨,叫她出来,仍嫁他去;若说要钱,我们这里少不得给他。”凤姐儿忙道:“虽如此说,我断舍不得你姨娘出去,我也断不肯使她去。好侄儿,你若疼我,只能可多给他钱为是。”贾蓉深知凤姐口虽如此,心倒是巴不得只要本人出来,她却做贤夫君。现在怎说怎依。
众姬妾、丫环、媳妇已是乌压压跪了一地,陪笑求说:“二奶奶最圣明的。虽是我们奶奶的不是,奶奶也作践够了。当着主子们,奶奶们平日多么的好来,现在还求奶奶给留脸。”说着,捧上茶来。凤姐也摔了,一面止了哭,挽头发,又喝骂贾蓉:“出去请大哥哥来。我劈面问他,亲大爷的孝才五七,侄儿结婚,这个礼我竟不晓得。我问问,也好学着今后教诲子侄的。”贾蓉只跪着叩首,说:“这事原不与我父母相干,都是儿子一时吃了屎,挑拨着叔叔作的。我父亲也并不晓得。现在我父亲正要筹议接太爷出殡,婶子若闹起来,儿子也是个死。只求婶婶惩罚儿子,儿子谨领。这官司还求婶子摒挡,儿子竟不无能这大事。婶婶是多么样人,岂不知鄙谚说的‘胳膊只折在袖子里’。儿子胡涂死了,既作了不肖的事,就同那猫儿狗儿普通。婶婶既经验,就反面儿子普通见地了,少不得还要婶婶操心吃力,将外头的压住了才好。原是婶婶有这个不肖的儿子,既惹了祸,少不得委曲还要疼儿子。”说着,又叩首不断。
凤姐儿又嘲笑道:“你们饶压着我的头干了事,这会子反哄着我替你们全面。我固然是个白痴,也呆不到如此。嫂子的兄弟是我的丈夫,嫂子既怕他绝后,我岂不比嫂子更怕绝后?嫂子的令妹就是我的妹子一样。我一闻声这话,连夜喜好得连觉也睡不成,赶着传人清算了屋子,就要接出去同住。倒是主子小人的见地,他们倒说:‘奶奶太好性了。如果我们的主张,先回了老太太、太太,看是如何,再清算屋子去接也不迟。’我听了这话,教我要打要骂的,才不言语了。谁知偏不称我的意,偏打我的嘴,半空里又跑出一个张华来告了一状。我闻声了,吓得两夜没合眼儿,又不敢张扬,只得求人去探听这张华是甚么人,如许大胆。探听了两日,谁知是个恶棍的花子。我年青不知事,反笑了说:‘他告甚么?’倒是小子们说:‘原是二奶奶许了他的。他现在恰是急了,冻死饿死,也是个死,现在有这个理他抓着,即使死了,死得倒比冻死饿死还值些。如何怨得他告呢?这事原是爷做得太急了。国孝一层罪,家孝一层罪,背着父母私娶一层罪,停妻另娶一层罪。鄙谚说:’拼着一身剐,敢把天子拉上马。‘他穷疯了的人,甚么事作不出来?何况他又拿着这满理,不告等请不成?’嫂子说,我便是个韩信、张良,听了这话,也把智谋吓归去了。你兄弟又不在家,又没个商讨,少不得拿钱去垫补。谁知越使钱越被人拿住了刀靶儿,更加来讹。我是耗子尾巴上长疮,多少脓血儿呢?以是又急又气,少不得来找嫂子。”尤氏、贾蓉不等说完,都说:“不必操心,天然要摒挡的。”贾蓉又道:“那张华不过是穷急,故舍了命去告我们。我现在想了一个法儿,竟许他些银子,只叫他应个妄告不实之罪,我们替他办理完了官司。他出来时,再给他些个银子就完了。”凤姐嘲笑道:“好孩子,怨不得你顾一不顾二的,做这些事出来。本来你竟胡涂。若依你说的这话,他临时依了,且打出官司来,又得了银子,面前天然了事。这些人既是恶棍之徒,银子到手,一旦光了,他又寻变乱欺诈。倘又叨登起来这事,我们虽不怕,也终担忧。搁不住他说,既没弊端,为甚么反给他银子?终久是不了之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