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母又命将罽毡铺于阶上,命将月饼、西瓜、果品等类都叫搬下去,令丫头、媳妇们也都团团围坐弄月。贾母因见月至中天,比先更加出色敬爱,因说:“如此好月,不成不闻笛。”因命人将十番上女孩子传来。贾母道:“音乐多了,反失高雅,只用吹笛的远远的吹起来就够了。”说毕,刚才去吹时,只见跟邢夫人的媳妇走来,向邢夫人前说了两句话。贾母便问:“甚么事?”那媳妇便回说:“方才大老爷出去,被石头绊了一下,歪了腿。”贾母传闻,忙命两个婆子快看去,又命邢夫人快去。邢夫人遂告别起家。贾母便又说:“珍哥媳妇也趁着便就家去罢,我也就睡了。”尤氏笑道:“我本日不归去了,定要和老祖宗吃一夜。”贾母笑道:“使不得,使不得。你们小伉俪家,彻夜不要团聚团聚,如何为我担搁了!”尤氏红了脸,笑道:“老祖宗说得我们太不堪了。我们固然年青,已经是十来年的伉俪,也奔四十岁的人了。何况孝服未满,陪着老太太玩一夜还罢了,岂有自去团聚的理?”贾母传闻,笑道:“这话非常,我倒也忘了孝未满。不幸你公公已是二年多了,但是我倒忘了,该罚我一大杯。既如许,你就越性别送,陪着我罢了。你叫蓉儿媳妇送去,就趁便归去罢。”尤氏说了。蓉妻承诺着,送出邢夫人,一同至大门,各自上车归去。不在话下。
话说贾赦、贾政带领贾珍等散去不提。且说贾母这里命将围屏撤去,两席并而为一。众媳妇另行擦桌整果,更杯洗箸,陈列一番。贾母等都添了衣,盥漱吃茶,方又入坐,团团环绕。贾母看时,宝钗姊妹二人不在坐内,知她们家去圆月去了,且李纨、凤姐二人又病着,少了四小我,便觉冷僻了好些。贾母因笑道:“往年你老爷们不在家,我们更加请过姨太太来,大师弄月,却非常闹热。忽一时想起你老爷来,又不免想到母子、伉俪后代不能一处,也都没兴。及至本年你老爷来了,正该大师团聚取乐,又不便请她们娘儿们来讲谈笑笑。何况他们本年又添了两口人,也难丢了他们,跑到这里来。偏又把凤丫头病了,有他一人来讲谈笑笑,还抵得十小我的空儿。可见天下事总难十全。”说毕,不觉长叹一声,遂命拿大杯来斟热酒。王夫人笑道:“本日得母子团聚,自比往年风趣。往年娘儿们虽多,终不似本年本身骨肉齐备的好。”贾母笑道:“恰是为此,以是我才欢畅拿大杯来吃酒。你们也换大杯才是。”邢夫人等只得换上大杯来。因夜深体乏,且不能胜酒,未免都有些倦意,无法贾母兴犹未阑,只得陪饮。
只见鸳鸯拿了软巾兜与大大氅来,说:“夜深了,恐露水下来,风吹了头,必要添了这个。坐坐也该歇了。”贾母道:“偏今儿欢畅,你又来催。莫非我醉了不成,偏到天亮!”因命再斟酒来。一面戴上兜巾,披了大氅,大师陪着又饮,说些笑话。只听桂花阴里,呜哭泣咽,袅袅悠悠,又收回一缕笛音来,果然比先更加苦楚。大师都肃但是坐。夜静月明,且笛声悲怨,贾母大哥带酒之人,听此声音,不免有触于心,禁不住堕下泪来。此时世人相互都不由有苦楚孤单之意,半日,方知贾母伤感,才忙回身陪笑,发语解释。又命暖酒,且住了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