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玉又恐她们去告舌,恨得只瞪着她们,看已去远,方指着恨道:“奇特,奇特!如何这些人,只一嫁了男人,染了男人的气味,就如许混账起来,比男人更可杀了!”守园门的婆子听了,也不由好笑起来,说:“这个宝二爷,说的也不知是些甚么,也不知是那里学来的这些话,叫人听了又可气又好笑。”因问道:“如许说,凡女儿个个是好的了,女人个个都是坏的了?”宝玉点头道:“不错,不错!”
现在且说宝玉只当王夫人不过来搜检搜检,无甚大事,谁知竟如许雷嗔电怒的来了。所责之事,皆系常日之语,一字不爽,料必不能挽回的。虽心下恨不能一死,但王夫人大怒之际,自不敢多言一句,多动一步,一向跟送王夫人到沁芳亭。王夫性命:“归去好生念念那书!细心明儿问你。才已发下恨了。”宝玉听如此说,方返来,一起筹算:“谁如许犯舌?况这里事也无人晓得,如何就都说着了?”一面想,一面出去,只见袭人在那边垂泪;且去了心上第一等的人,岂不悲伤,便倒在床上也哭起来。袭人知贰心内别的还犹可,独占晴雯是第一件大事,乃推他劝道:“哭也不顶用了。你起来,我奉告你,晴雯已经好了,她这一家去,倒心净养几天。你公然舍不得她,等太太气消了,你再求老太太,渐渐的叫出去,也不难。不过太太偶尔信了人的诽言,一时气头上如此罢了。”
一时,宝钗去后,因见无别人在室,遂唤周瑞家的来问:“前日园中搜检的事情,可得个下落?”周瑞家的是已和凤姐等人商讨定妥,一字不隐,遂回明王夫人。王夫人听了,虽惊且怒,却又作难,因思司棋系迎春之人,皆系那边的人,只得令人去回邢夫人。周瑞家的回道:“前日那边太太嗔着王善保家的多事,打了几个嘴巴子,现在她也装病在家,不肯出头了。何况又是她外孙女儿,本身打了嘴,他只好装个忘了,日久平服了再说。现在我们畴昔回时,恐怕又多心,倒像似我们多事似的。不如直把司棋带畴昔,一并连赃证与那边太太瞧了,不过打一顿配了人,再指个丫头来,岂不费事。现在白奉告去,那边太太再推三阻四的,又说‘既如许,你太太就该摒挡,又来讲甚么’,岂不反担搁了?倘或那丫头瞅空寻了死,反不好了。现在看了两三天,人都有个偷懒的时候,倘一时不到,岂不倒弄出事来?”王夫人想了一想,说:“这也倒是。快办了这一件,再办我们家的那些妖精。”
迎春含泪道:“我晓得你干了甚么大不是?我还非常辩情留下,岂不连我也完了?你瞧入画也是几年的,如何说去就去了。天然不止你两个,想这园子里凡大的都要去呢。依我说,将来终有一散,不如大家去罢。”周瑞家的道:“以是到底是女人明白。明儿另有打发的人呢,你放心罢。”司棋没法,只得含泪与迎春叩首,和众姊妹告别,又向迎春耳根说:“女人,好歹探听我享福,替我说个情儿,就是主仆一场!”迎春亦含承诺:“放心。”
周瑞家的传闻,会齐了那几个媳妇,先到迎春房里,回迎春道:“太太们说了,司棋大了,连日他娘求了太太,太太已赏了她娘配人,本日叫她出去,另挑好的与女人使。”说着,便命司棋办理走路。迎春听了,含泪似有不舍之意。因前夕已闻得别的丫环悄悄的说了原故,虽数年之情难舍,但事关风化,亦无可如何了。那司棋也曾求了迎春,实希冀迎春能死保赦下的,只是迎春说话迟慢,耳软心活,是不能作主的。司棋见了这般,知不能免,因哭道:“女人好狠心!哄了我这两日,现在如何连一句话也没有?”周瑞家的等说道:“你还要女人留你不成?便留下,你也难见园里的人了。依我们的好话,快快收了这模样,倒是人不知鬼不觉的去罢,大师面子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