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丫头忙捧过斗笠来,宝玉便把头略低一低,命她戴上。那丫头便将着大红猩毡斗笠一抖,才往宝玉头上一合,宝玉便说:“罢,罢!好蠢东西,你也轻些儿!莫非没见过别人戴过的?让我本身戴罢!”黛玉站在炕沿上道:“啰苏甚么,过来,我瞧瞧罢!”宝玉忙就近前来。黛玉用手清算,悄悄笼住束发冠,将笠沿掖在抹额之上,将那一颗核桃大的绛绒簪缨扶起,颤巍巍露于笠外。清算已毕,端相了端相,说道:“好了,披上大氅罢!”宝玉听了,方接了大氅披上。薛阿姨忙道:“跟你们的妈妈都还没来呢,且略等等不迟。”宝玉道:“我们倒去等她们?有丫头们跟着也够了。”薛阿姨不放心,到底命两个妇女跟从他兄妹方罢。他二人道了扰,一径回至贾母房中。
次日醒来,就有人回:“那边小蓉大爷带了秦相公来拜。”宝玉忙接了出去,领了拜见贾母。贾母见秦钟描述斑斓,举止和顺,堪陪宝玉读书,心中非常欢乐,便留茶留饭,又命人带去见王夫人等。世人身分爱秦氏,今见了秦钟是这般品德,也都欢乐,临去时都有表礼。贾母又与了一个荷包并一个金魁星,取“文星和合”之意。又叮嘱他道:“你家住得远,或一时寒热饥饱不便,尽管住在我这里,不必限定了。只和你宝叔在一处,别跟着那起不长进的东西们学。”秦钟一一的承诺,归去禀知。
一时黛玉来了,宝玉便笑道:“好mm,你别扯谎,你看这三个字那一个字好?”黛玉抬头看里间门斗上,新贴了三个字,写着“绛芸轩”。黛玉笑道:“个个都好。如何写得这么好了?明儿也与我写一个匾。”宝玉嘻嘻的笑道:“又哄我呢。”说着又问:“袭人姐姐呢?”晴雯向里间炕上努嘴。宝玉一看,只见袭人和衣睡着在那边。宝玉笑道:“好!太渥早了些。”因又问晴雯道:“今儿我在那府里吃早餐,有一碟子豆腐皮的包子,我想着你爱吃,和珍大奶奶说了,只说我留着早晨吃,叫人送过来的,你可吃了?”晴雯道:“快别提!一送了来,我晓得是我的,偏我才吃了饭,就搁在那边。厥后李奶奶来了瞥见,说:‘宝玉一定吃了,拿来给我孙子吃去罢。’他就叫人拿了家去了。”接着,茜雪捧上茶来。宝玉因让林mm吃茶。世人笑说:“林mm早走了,还让呢!”
黛玉磕着瓜子儿,只抿着嘴笑。可巧黛玉的小丫环雪雁走来,与黛玉送小手炉,黛玉因含笑问她说:“谁叫你送来的?难为她操心,那边就冷死了我!”雪雁道:“紫鹃姐姐怕女人冷,使我送来的。”黛玉一面接了,抱在怀中,笑道:“也亏你倒听她的话。我常日和你说的,全当耳旁风;如何他说了你就依,比圣旨还快呢?”宝玉听这话,知是黛玉借此挖苦他,也无答复之词,只嘻嘻的笑了两阵罢了。宝钗素知黛玉是如此惯了的,也不去睬她。薛阿姨因道:“你平日身子弱,禁不得冷的,她们挂念着你倒不好?”黛玉笑道:“阿姨不晓得。幸亏是阿姨这里,倘或在别人家,人家岂不恼?好说就看得人家连个手炉也没有,巴巴的从家里送个来。不说丫头们太谨慎过余,还只当我平日是这等浮滑惯了呢。”薛阿姨道:“你这个多心的,有如许想。我就没如许心。”
宝玉吃了半碗茶,忽又想起夙起的茶来,因问茜雪道:“夙起沏了一碗枫露茶,我说过,那茶是三四次后才超卓的,这会子如何又沏了这个来?”茜雪道:“我原是留着的,那会子李奶奶来了,她要尝尝,就给她吃了。”宝玉听了,将手中的茶杯只顺手往地下一掷,“豁啷”一声,打个齑粉,泼了茜雪一裙子的茶。又跳起来问着茜雪道:“她是你那一门子的奶奶,你们这么贡献她?不过是仗着我小时候吃过她几日奶罢了。现在逞得她比祖宗还大了!现在我又吃不着奶了,白白的养着祖宗何为么!撵了出去,大师洁净!”说着,立即便要去回贾母,撵他乳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