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贾政正在那边设席请酒,忽见赖大仓猝走上荣禧堂来,回贾政道:“有锦衣府堂官赵老爷带领好几位司官,说来拜见。主子要取职名来回,赵老爷说:‘我们兰交,不消的。’一面就下车来,走出去了。请老爷同爷们快接去。”贾政听了,心想:“赵老爷并无来往,如何也来?现在有客,留他不便,不留又不好。”正自思惟,贾琏说:“叔叔快去罢,再想一回,人都出去了。”正说着,只见二门上家人又报出去讲:“赵老爷已进二门了。”贾政等抢步接去,只见赵堂官满脸笑容,并不说甚么,一径走上厅来。前面跟着五六位司官,也有认得的,也有不认得的,但是总不答话。贾政等内心不得主张,只得跟了上来让坐。众亲朋也有认得赵堂官的,见他仰着脸不大理人,只拉着贾政的手,笑着说了几句寒温的话。世人瞥见来头不好,也有躲进里间屋里的,也有垂手侍立的。
正说着,只见锦衣司官跪禀说:“在内查出御用衣裙并多少禁用之物,不敢擅动,返来叨教王爷。”一回儿,又有一起人来拦住王爷,就回说:“东跨所抄出两箱房地契,又一箱借票,却都是违例取利的。”老赵便说:“好个厚利剥削!很该全抄!请王爷就此坐下,叫主子去全抄来,再候决计罢。”说着,只见王府长史来禀说:“守门军传出去讲,主上特命北静王到这里宣旨,请爷接去。”赵堂官听了内心喜好说:“我好倒霉,碰到这个酸王。现在那位来了,我就好施威。”一面想着,也迎出来。
只见北静王已到大厅,就向外站着,说:“有旨意,锦衣府赵全听宣。”说:“奉旨意:‘着锦衣官惟提贾赦质审,余交西平王遵旨查办。钦此。’”西平王领了,好不喜好,便与北静王坐下,着赵堂官提取贾赦回衙。里头那些查抄的人,听得北静王到,俱一齐出来,及闻赵堂官走了,大师败兴,只得侍立听候。北静王便遴选两个诚笃司官并十来个老年番役,余者一概逐出。西平王便说:“我正与老赵活力。幸得王爷到来降旨,不然,这里很吃大亏。”北静王说:“我在朝内闻声王爷奉旨查抄贾宅,我甚放心,谅这里不致苛虐。不料老赵这么混账。但不知现在政老及宝玉在那边,内里不知闹到如何样了?”世人回禀:“贾政等鄙人房看管着,内里已抄得乱腾腾的了。”北静王便叮咛司员:“快将贾政带来问话。”世人领命,带了上来。贾政跪了存候,不免含泪乞恩。北静王便起家拉着,说:“政老放心。”便将旨意说了。贾政感激涕零,望北又谢了恩,仍上来听候。王爷道:“政老,方才老赵在这里的时候,番役呈禀有禁用之物并厚利欠票,我们也难掩过。这禁用之物,原办进贵妃用的,我们声明也无碍。独是借券,想个甚么法儿才好。现在政老且带司员实在将赦老产业呈出,也就了事,切不成再有藏匿,自干罪戾。”贾政承诺道:“犯官再不敢。但犯官祖父遗产并未分过,惟大家所住的房屋有的东西便为己有。”两王便说:“这也无妨,惟将赦老那一边统统的交出就是了。”又叮咛司员等依命行去,不准厮混乱动。司员领命去了。
未几一回,只见出去无数番役,各门扼守,本宅高低人等一步不能乱走。赵堂官便转过一副脸来,回王爷道:“请爷宣旨意,就好脱手。”这些番役却撩衣勒臂,专等旨意。西平王渐渐的说道:“小王奉旨,带领锦衣府赵全来检察贾赦产业。”贾赦等闻声,俱俯伏在地。王爷便站在上头说:“有旨意:‘贾赦交通外官,依势凌弱,孤负朕恩,有忝祖德,着革归本分。钦此。’”赵堂官一叠声叫:“拿下贾赦,其他皆看管。”维时,贾赦、贾政、贾琏、贾珍、贾蓉、贾蔷、贾芝、贾兰俱在,惟宝玉假说有病,在贾母那边打闹,贾环本来不大见人的,以是就将现在几人看住。赵堂官即叫他的家人传齐司员,带同番役,分头按房,抄查登账。这一言不打紧,唬得贾政高低人等面面相看,喜得番役家人摩拳擦掌,就要往各处脱手。西平霸道:“闻得赦老与政老同房各爨的,理应遵旨检察贾赦的家资,其他且按房封闭,我们覆旨去,再候决计。”赵堂官站起来讲:“回王爷,贾赦、贾政并未分炊,闻得他侄儿贾琏现在承总管家,不能不尽行查抄。”西平王听了,也不言语。赵堂官便说:“贾琏、贾赦两处须得主子带领去查抄才好。”西平王便说:“不必忙,先传信后宅,且请内眷躲避,再查不迟。”一言未了,老赵家奴番役已经拉着本宅家人带路,分头查抄去了。王爷喝命:“不准啰噪!待本爵自行检察。”说着,便渐渐的站起来要走,又叮咛说:“跟我的人一个不准动,都给我站在这里候着,返来一齐瞧着登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