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贾母不知秘闻,因克日身子好些,又见贾政无事,宝玉、宝钗在旁,每天不离摆布,略觉放心。夙来最疼凤姐,便叫鸳鸯:“将我梯己东西拿些给凤丫头,再拿些银钱交给平儿,好好的奉侍好了凤丫头,我再渐渐的分拨。”又命王夫人照看了邢夫人。又加了宁国府第入官,统统财产房地等并家奴等俱造册收尽,这里贾母命人将车接了尤氏婆媳等过来。不幸赫赫宁府,只剩得她们婆媳两个并佩凤、偕鸾二人,连一个下人没有。贾母指出屋子一所居住,就在惜春所住的间壁。又派了婆子四人、丫头两个奉侍。一应饮食起居在大厨房内分送,衣裙什物又是贾母送去,零散需用亦在账房内开消,俱照荣府每人月例之数。那贾赦、贾珍、贾蓉在锦衣府利用,账房内实在无项可支。现在凤姐一无统统,贾琏况又多债务浑身,贾政不知家务,只说:“已经托人,自有照顾。”贾琏无计可施,想到那亲戚里头,薛阿姨家已败,王子腾已死,余在亲戚虽有,俱是不能照顾,只得悄悄差人下屯,将地亩暂卖了数令媛,作为监中使费。贾琏如此一行,那些家奴见主家势败,也便趁此弄鬼,并将东庄租税也就指名借用些。此是后话,临时不提。
一日,正在书房筹算,只见一人飞奔出去讲:“请老爷快进内廷问话。”贾政听了,心下着忙,只得出来。未知凶吉,下回分化。
只见王夫人带了宝玉、宝钗过来请晚安,见贾母哀痛,三人也大哭起来。宝钗更有一层痛苦:想哥哥也在外监,将来要处决,不知可减缓否;翁姑固然无事,目睹家业冷落;宝玉仍然疯傻,毫无志气。想到厥后毕生,更比贾母、王夫人哭得更痛。宝玉见宝钗如此大恸,他亦有一番悲戚,想的是:“老太太大哥不得安,老爷、太太见此风景,不免哀痛。众姐妹风骚云散,一日少似一日。追想在园中吟诗起社,多么热烈。自从林mm一死,我愁闷到今,又有宝姐姐过来,不便经常悲切。见她忧兄思母,日夜可贵笑容。”今见她哀思欲绝,内心更加不忍,竟嚎啕大哭。鸳鸯、彩云、莺儿、袭人见他们如此,也各有所思,便也哭泣起来。余者丫头们看得悲伤,也便陪哭,竟无人解慰。满屋中哭声惊天动地,将外头上夜婆子吓慌,急报于贾政晓得。
一时,贾政不放心,又出去瞧瞧老太太,见是好些,便出来传了赖大,叫他将合府里管事家人的花名册子拿来,一齐点了一点。撤除贾赦入官的人,另有三十余家,共男女二百十二名。贾政叫现在府内当差的男人共二十一名出去,问起积年居家用度,共有多少出去,该用多少出去。那管总的家人将近来支用簿子呈上。贾政看时,所入不敷所出,又加比年宫里花用,账上有在外浮借的也很多。再查东省地租,近年所交不及祖上一半,现在用度比祖上更加十倍。贾政不看则已,看了急得顿脚道:“这了不得!我打量虽是琏儿管事,在家自有把持,岂知好几年初里,已就寅年用了卯年的,还是如许装都雅,竟把世职俸禄当作不打紧的事情,为甚么不败呢?我现在要就省俭起来,已是迟了。”想到那边,背动手踱来踱去,竟无体例。
且说贾母见祖宗世职革去,现在子孙在监质审,邢夫人、尤氏等日夜哭泣,凤姐病在垂死,虽有宝玉、宝钗在侧,只可解劝,不能分忧,以是日夜不宁,思前想后,眼泪不干。一日傍晚,叫宝玉归去,本身扎挣坐起,叫鸳鸯等各处佛堂上香,又命本身院内焚起斗香,用拐拄着,出到院中。虎魄知是老太太拜佛,铺下大红短毡拜垫。贾母上香跪下,磕了好些头,念了一回佛,含泪祝告六合道:“皇天菩萨在上,我贾门史氏,虔诚祷告,求菩萨慈悲。我贾门数世以来,不敢行凶霸道。我帮夫助子,虽不能为善,亦不敢作歹。必是后辈儿孙骄侈暴佚,暴殄天物,乃至合府抄检。现在儿孙监禁,天然凶多吉少,皆由我一人罪孽,不教儿孙,所乃至此。我今即求皇天保佑:在监逢凶化吉,有病的凌晨安身。总有百口罪孽,甘心一人承担,只告宽恕儿孙。若皇天见怜,念我虔诚,早早赐我一死,豁免儿孙之罪。”冷静说到此,不由悲伤,呜哭泣咽的抽泣起来。鸳鸯、珍珠一面解劝,一面扶进房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