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说栊翠庵原是贾府的地点,因盖探亲园子,将那庵圈在里头,向来食用香火,并不动贾府的赋税。本日妙玉被劫,那女尼呈报到官,一则候官府缉盗的下落,二则是妙玉基业,不便离散,还是住下,不过回了然贾府。当时贾府的人虽都晓得,只为贾政新丧,且又苦衷不宁,也不敢将这些没要紧的事回禀。只要惜春晓得此事,日夜不安。垂垂传到宝玉耳边,说:“妙玉被贼劫去。”又有的说:“妙玉凡心动了跟人而走。”宝玉听得,非常迷惑:“想来必是被强徒抢去。这小我必不肯受,必然不平而死。”但是一无下落,心下甚不放心,每日长嘘短叹。还说:“如许一小我,自称为‘槛外人’,如何遭此结局!”又想到:“当日园中多么热烈。自从二姐姐出阁一来,死的死,嫁的嫁,我想她一尘不染,是保得住的了,岂知风波顿起,比林mm死的更奇!”由是一而二,二而三,追思起来,想到《庄子》上的话,虚无缥缈,人生活着,不免风骚云散,不由的大哭起来。袭人等又道是他的疯病发作,各式的和顺解劝。
宝玉还要说话,因见麝月在那边,不好再说别的,只得一面同麝月走回,一面说道:“罢了,罢了!我此生当代也难辨白这个心了!唯有老天晓得罢了!”说到这里,那眼泪也不知从那边来的,滚滚不竭了。麝月道:“二爷,依我劝,你死了心罢。白陪眼泪也可惜了儿的。”宝玉也不答言,遂进了屋子。只见宝钗睡了,宝玉也知宝钗装睡。倒是袭人说了一句道:“有甚么话,明日说不得?巴巴儿的跑那边去闹,闹出-”说到这里,也就不肯说,迟了一迟,才接着道:“身上不觉如何样?”宝玉也不言语,只摇点头儿,袭人一面才打发睡下。一夜无眠,自不必说。
那紫鹃的下房也就在西厢里间。宝玉悄悄的走到窗下,只见内里另有灯光,便用舌头舔破窗纸,往里一瞧,见紫鹃单独挑灯,又不是做甚么,呆呆的坐着。宝玉便悄悄的叫道:“紫鹃姐姐,还没有睡么?”紫鹃听了,唬了一跳,怔怔的半日,才说:“是谁?”宝玉道:“是我。”紫鹃听着,仿佛是宝玉的声音,便问:“是宝二爷么?”宝玉在外悄悄的承诺了一声。紫鹃问道:“你来做甚么?”宝玉道:“我有一句内心的话要和你说说,你开了门,我到你屋里坐坐。”紫鹃停了一会儿,说道:“二爷有甚么话,天晚了,请回罢,明日再说罢。”宝玉听了,寒了半截。本身还要出来,恐紫鹃一定开门;欲要归去,这一肚子的隐情更加被紫鹃这一句话勾起。无法,说道:“我也没有多余的话,只问你一句。”紫鹃道:“既是一句,就请说。”宝玉半日反不言语。
宝玉正在这里悲伤,忽听背后一小我接言道:“你叫谁替你说呢?谁是谁的甚么?本身获咎了人,本身央及呀,人家赏光不赏在人家,何必来拿我们这些没要紧的垫喘儿呢!”这一句话把里外两小我都吓了一跳。你道是谁?本来倒是麝月。宝玉自发脸上败兴。只见麝月又说道:“到底是如何着?一个陪不是,一小我又不睬。你倒是快快的央及呀。嗳!我们紫鹃姐姐也就太狠心了,外头这么怪冷的,人家央及了这半天,总连个活动气儿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