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喜贾琏与黛玉返来,先遣人来报信,明日便可到家,宝玉听了,方略有些喜意。细问启事,方知贾雨村亦进京陛见,皆由王子腾累上保本,此来后补京缺,与贾琏是同宗弟兄,又与黛玉有师从之谊,故同路作伴而来。林如海已葬入祖坟了,诸事停妥,贾琏方进京的。本该出月到家,因闻得元春喜信,遂日夜兼程而进,一起俱各安然。宝玉只问得黛玉“安然”二字,余者也就不在乎了。
这里凤姐乃问平儿:“方才阿姨有甚么事,巴巴的打发了香菱来?”平儿笑道:“那里来的香菱,是我借她暂撒个谎。奶奶说说,旺儿嫂子更加连个承算也没了。”说着,又走至凤姐身边,悄悄说道:“奶奶的那利钱银子,迟不送来,早不送来,这会子二爷在家,她却送这个来了。幸亏我在堂屋里撞见,不然时走了来回奶奶,二爷倘或问奶奶是甚么利钱,奶奶天然不肯瞒二爷的,少不得照实奉告二爷。我们二爷那脾气,油锅里的钱还要找出来花呢,闻声奶奶有了这个梯己,他还不放心的花了呢?以是我赶着接了过来,叫我说了她两句,谁知奶奶偏闻声了问我,我就扯谎说香菱来了。”凤姐听了笑道:“我说呢,阿姨晓得你二爷来了,忽喇巴的反打发个房里人来了?本来你这蹄子肏鬼。”
正说着,只听外间有人说话,凤姐便问:“是谁?”平儿出去回道:“姨太太打发了香菱妹子来问我一句话,我已经说了,打发她归去了。”贾琏笑道:“恰是呢,方才我见阿姨去,不防和一个年青的小媳妇子撞了个劈面,生得好划一模样。我迷惑咱家并无此人,说话时因问阿姨,谁知就是上京来买的那小丫头,名叫香菱的,竟与薛大傻子作了房里人,开了脸,更加出挑得斑斓了。那薛大傻子真玷辱了她。”凤姐道:“嗳!往苏杭走了一趟返来,也该见些世面了,还是这么眼馋肚饱的。你要爱她,不值甚么,我去拿平儿换了她来如何?那薛老迈也是‘吃着碗里看着锅里’,这一年来的风景,他为要香菱不能到手,和阿姨打了多少饥荒。也因阿姨看着香菱模样儿好还是末则,其为人行事,却又比别的女孩子分歧,和顺温馨,差未几的主子女人也跟她不上呢。故此摆酒宴客的费事,明堂正道的与他作了妾。过了没半月,也看得马棚风普通了,我倒内心可惜了的。”语未了,二门上小厮传报:“老爷在大书房等二爷呢。”贾琏听了,忙忙整衣出去。
说话时,贾琏已出去,凤姐便命摆上酒馔来,伉俪对坐。凤姐虽善饮,却不敢率性,只陪着贾琏。一时贾琏的乳母赵嬷嬷走来。贾琏、凤姐忙让她一同吃酒,令其上炕去,赵嬷嬷执意不肯。平儿等早已炕沿下设下一杌子,又有一小脚踏,赵嬷嬷在脚踏上坐了。贾琏向桌上拣两盘肴馔与她放在杌上自吃。凤姐又道:“妈妈很嚼不动阿谁,倒没的矼了她的牙。”因向平儿道:“夙起我说那一碗火腿炖肘子很烂,恰好给妈妈吃,你如何不拿了去赶着叫她们热来?”又道:“妈妈,你尝一尝你儿子带来的惠泉酒。”赵嬷嬷道:“我喝呢,奶奶也喝一钟,怕甚么?只不要过量了就是了。我这会子跑了来,倒也不为酒饭,倒有一件端庄事,奶奶好歹记在内心,疼顾我些罢。我们这爷,只是嘴里说得好,到了跟前就忘了我们。幸亏我从小儿奶了你这么大。我也老了,有的是那两个儿子,你就另眼照看他们些,别人也不敢呲牙儿的。我还再四的求了你几遍,你承诺得倒好,到现在还是燥屎。这现在又从天上跑出如许一件大丧事来,那里用不着人?以是倒是来求奶奶是端庄,靠着我们爷,只怕我还饿死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