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母兄见她这般坚执,天然必不出来的了。何况原是卖倒的死契,明仗着贾宅是慈悲刻薄之家,不过求一求,只怕连身价银一并赏了还是有的事呢。二则,贾府中从未曾作践下人,只要恩多威少的。且凡长幼房中统统亲侍的女孩子们,更比待家下世人分歧,平常寒薄人家的蜜斯,也不能那样尊敬的。是以,他母子两个也就断念不赎了。次后,俄然宝玉去了,他二人又是那般情状,他母子二民气下更明白了,更加石头落了地,并且是不测之想,相互放心,再无赎念了。
彼时,黛玉安闲床上歇午,丫环们皆出去自便,满屋内静悄悄的。宝玉揭起绣线软帘,进入里间。只见黛玉睡在那边,忙走上来推她道:“好mm,才吃了饭,又睡觉!”将黛玉唤醒。黛玉见是宝玉,因说道:“你且出去逛逛。我前儿闹了一夜,今儿还没有歇过来,浑身酸疼。”宝玉道:“酸疼事小,睡出来的病大。我替你解闷儿,混过困去就好了。”黛玉只合着眼,说道:“我不困,只略歇歇儿。你且别处去闹会子再来。”宝玉推她道:“我往哪去呢?见了别人就怪腻的。”
只见宝玉泪痕满面,袭人便笑道:“这有甚么悲伤的?你公然留我,我天然不出去了。”宝玉见这话有文章,便说道:“你倒说说,我还要如何留你?我本身也难说了。”袭人笑道:“我们平日趋处,再不消说。但本日你放心留我,不在这上头。我另说出两三件事来,你公然依了我,就是你至心留我了,刀搁在脖子上,我也是不出去的了。”
宝玉想一想,公然有理。又道:“太太,不放你也难。”袭人道:“为甚么不放?我公然是个最可贵的,或者打动了老太太、老太太必不放我出去的,设或多给我们家几两银子,留下我,然或有之;实在我也不过是个最平常的人,比我强的有并且多。自我从小儿来了,跟着老太太,先奉侍了史大女人几年,现在又奉侍了你几年。现在我们家来赎,恰是该叫去的,只怕连身价也不要,就开恩叫我去呢。若说为奉侍得你好,不叫我去,决然没有的事。那奉侍得好是分内该当的,不是甚么奇功。我去了,仍旧有好的来了,不是没了我就成不得的。”宝玉听了这些话,竟是有去的理,无留的理,心内越焦炙了,因又道:“固然如此说,我一心只要留下你,不怕老太太反面你母亲说。多多给你母亲些银子,她也不美意义接你了,”袭人道:“我妈天然不敢强。且慢说和她好说,又多给银子;就便不好和她说,一个钱也不给,放心要强留下我,她也不敢不依。但只是我们家从没干过这倚势仗贵霸道的事。这比不得别的东西,因为你喜好,加十倍利弄了来给你,那卖的人不得亏损,能够行得。现在无端平空留下我,于你又无益,反叫我们骨肉分离,这件事老太太、太太断不肯行的。”宝玉听了,思忖半晌,乃说道:“依你说,你是去定了?”袭人道:“去定了。”宝玉听了,自思道:“谁知如许一小我,如许薄情无义。”乃叹道:“早晓得都是要去的,我就不该弄了来!临了剩我一个孤鬼。”说着,便负气上床睡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