袭人承诺着,方要走时,王夫人又叫:“站着,我想起一句话来问你。”袭人忙又返来。王夫人见房内无人,便问道:“我恍忽闻声宝玉今儿捱打,是环儿在老爷跟前说了甚么话。你可闻声这个了?你要闻声,奉告我听听,我也不吵出来教人晓得是你说的。”袭人道:“我倒没闻声这话,只传闻为二爷兼并着伶人,人家来和老爷要,为这个打的。”王夫人点头说道:“也为这个,另有别的原故。”袭人道:“别的原故实在不晓得了。我本日大胆在太太跟前说句不知好歹的话。论理——”说了半截,忙又咽住。王夫人道:“你尽管说。”袭人笑道:“太太别活力,我就说了。”王夫人道:“我有甚么活力的,你尽管说来。”袭人道:“论理,我们二爷也须得老爷经验经验。若老爷再不管,不知将来做出甚么事来呢。”王夫人一闻此言,便合掌念声“阿弥陀佛”,由不得赶着袭人叫了一声:“我的儿,亏了你也明白这话,和我的心一样。我何曾不晓得管儿子,先时你珠大爷在,我是如何样管来着,莫非我现在倒不晓得管儿子了?只是有个原故:现在我想,我已经快五十岁的人了,通共剩了他一个,他又长得单弱,何况老太太宝贝似的,若管紧了他,倘或再有个好歹,或是老太太气坏了,当时高低不安,岂不倒坏了,以是就纵坏了他。我常常掰着口儿劝一阵说一阵,气得骂一阵哭一阵,彼时他好,过后儿还是不相干,端的吃了亏才罢。设若打碎了,将来我靠谁呢!”说着,由不得滚下泪来。
返来正值宝玉睡醒,袭人回明香露之事。宝玉喜不自禁,即命调来尝试,公然异香妙非常。因心下挂念着黛玉,满内心要打发人去,只是怕袭人狐疑,便设一法儿,先使袭人往宝钗那边去借书。
其三彩线难收面上珠,湘江旧迹已恍惚;窗前亦有千竿竹,不识香痕渍也无?
这里薛阿姨气得乱战,一面又劝宝钗道:“你平日知那孽障说话没事理,明儿我教他给你陪不是。”宝钗满心委曲愤怒,待要如何,又怕她母亲不安,少不得含泪别了母亲,各自返来,到房里整哭了一夜。次日起来,也偶然梳洗,胡乱清算清算,便出来瞧母亲。可巧遇见林黛玉独立在花阴之下,问她那里去。薛宝钗因说道“家去”,口里说着,便尽管走。黛玉见她无精打彩的去了,又见眼上有抽泣之状,大非昔日可比,便在前面笑道:“姐姐也自保重些儿。就是哭出两缸眼泪来,也医不好棒疮!”不知宝钗如何答对,且听下回分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