展眼已是玄月初二日,园中人都探听得尤氏办得非常热烈,不但有戏,连耍百戏的并平话的男女先儿全有,都办理取乐玩耍。李纨又向众姊妹道:“今儿是端庄社日,可别忘了。宝玉也不来,想必他只图热烈,把清雅就丢开了。”说着,便命丫环去瞧何为么,快请了来。丫环去了半日,回说:“花大姐姐说,今儿一早就出门去了。”世人听了,都惊奇说:“再没有出门之理。这丫头胡涂,不知说话。”因又命翠墨去。一时翠墨返来讲:“可不真出了门了。说有个朋友死了,出去探丧去了。”探春道:“决然没有的事。凭他甚么,再没本日出门之理。你叫袭人来,我问他。”刚说着,只见袭人走来。李纨等都说道:“今儿凭他有甚么事,也不该出门。头一件,你二奶奶的生日,老太太都这么欢畅,两府高低世人来凑热烈,他倒走了!第二件,又是头一社的正日子,他也不乞假,就擅自去了!”袭人叹道:“昨儿早晨就说了,今儿一早有要紧的事,到北静王府里去,就赶返来的。劝他不要去,他必不依。今儿一夙起来,又要素衣裳穿,想必是北静王府里的要紧姬妾没了,也未可知。”李纨等道:“若果如此,也该去逛逛,只是也该返来了。”说着大师又商讨:“我们尽管作诗,等他返来罚他。”刚说着,只见贾母已打发人来请,便都往前头去了。袭人回明宝玉的事,贾母不乐,便命人去接。
茗烟想了半日,笑道:“我得了个主张,不知二爷心下如何?我想二爷不止用这个呢,只怕还要用别的,这也不是事。现在我们干脆往前再走二里地,就是水仙庵了。”宝玉听了,忙问:“水仙庵就在这里?更好了,我们就去。”说着,就加鞭前行,一面转头向茗烟道:“这水仙庵的姑子长往我们家去,我们这一去到那边和她借香炉使使,她天然是肯的。”茗烟道:“别说是我们家的香火,就是平白不熟谙的庙里,和她借,她也不敢采纳。只是一件,我常见二爷最厌这水仙庵的,如何今儿又如许喜好了?”宝玉道:“我平日因恨俗人不知原故,混供神,混盖庙,这都是当日有钱的老公们和那些有钱的愚妇们,闻声有个神,就盖起庙来供着,也不知那神是何人,因听些别史小说,便信真了。比如这水仙庵内里,因供的是洛神,故名水仙庵,殊不知古来并没有个洛神,那原是曹子建的大话,谁知这起愚人就塑了像供着。今儿却合我的苦衷,故借他一用。”
说着早已来至门前。那老姑子见宝玉来了,事出不测,竟像天上掉下个活龙来的普通,忙上来问好,命老道来接马。宝玉进了来,也不拜洛神之像,却尽管赏鉴。虽是泥塑的,却真有“翩若惊鸿,婉若游龙”之态,“荷出绿波,日映朝霞”之姿。宝玉不觉滴下泪来。老姑子献了茶,宝玉因和她借香炉。那姑子去了半日,连香供纸马都预备了来。宝玉道:“一概不消。”便命茗烟捧着炉出至后院中,要拣一块洁净处所儿,竟拣不出。茗烟道:“那井台上如何?”宝玉点头,一齐来至井台上,将炉放下。茗烟站过一旁。
宝玉胡乱吃了些,茗烟也吃了,二人便上马仍回旧路。茗烟在前面,只叮嘱:“二爷好生骑着,这马总没大骑的,手提紧着些!”一面说着,早已进了城,仍从后门出来,忙忙来至怡红院中。袭人等都不在房里,只要几个老婆子看屋子,见他来了,都喜得眉开眼笑说:“阿弥陀佛,可来了!把花女人急疯了!上头正坐席呢,二爷快去罢。”宝玉传闻,忙将素服脱了,自去寻了华服换上,问在甚么处所坐席,老婆子回说在新盖的大花厅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