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面说,一面出了书房。刚至大门前,早遇见薛蟠在那边乱嚷乱叫说:“谁放了小柳儿走了!”柳湘莲听了,火星乱迸,恨不得一拳打死,复思酒后挥拳,又碍着赖尚荣的脸面,只得忍了又忍。薛蟠忽见他走出来,如得了珍宝,忙趔趄着上来,一把拉住,笑道:“我的兄弟,你往那里去了?”湘莲道:“逛逛就来。”薛蟠笑道:“好兄弟,你一去都没兴了,好歹坐一坐,你就是疼我了。凭你有甚么要紧的事,交给哥,你只别忙,有你这个哥,你要仕进发财都轻易。”
贾母等返来,各自归家时,薛阿姨与宝钗见香菱哭得眼睛肿了。问其原故,忙赶来瞧薛蟠时,脸上身上虽有伤痕,并未伤筋动骨。薛阿姨又是心疼,又是发恨,骂一回薛蟠,又骂一回柳湘莲,意欲奉告王夫人,遣人寻拿柳湘莲。宝钗忙劝道:“这不是甚么大事,不过他们一处吃酒,酒后反脸常情。谁醉了,多挨几下子打,也是有的。何况我们家的没法无天,也是人所共知的。妈不过是心疼的原因。要出气也轻易,等三五天哥哥养好了出得去时,那边珍大爷、琏二爷这干人也一定白丢开了,天然备个东道,叫了那小我来,当着世人替哥哥赔不是认罪就是了。现在妈先当件大事奉告世人,倒显得妈偏疼宠嬖,放纵他肇事招人,今儿偶尔吃了一次亏,妈就如许发兵动众,倚着亲戚之势,逼迫凡人。”薛阿姨听了道:“我的儿,到底是你想获得,我一时气胡涂了。”宝钗笑道:“这才好呢。他又不怕妈,又不听人劝,一天纵似一天,吃过两三个亏,他倒罢了。”
那柳湘莲原是世家后辈,读书不成,父母早丧,生性爽侠,不拘细事,酷好耍枪舞剑,打赌吃酒,乃至眠花卧柳,吹笛弹筝,无所不为。因他年纪又轻,生得又美,不知他身份的人,却误认作优伶一类。那赖大之子赖尚荣与他素习交好,故他本日请来坐陪。不想酒后别人犹可,独薛蟠又犯了旧病。湘莲心中早已不快,得便意欲走开完事,无法赖尚荣死也不放。赖尚荣又说:“方才宝二爷又叮嘱我,才一进门,虽见了,只是人多,不好说话,叫我叮嘱你,散的时候别走,他另有话说呢。你既必然要去,等我叫出他来,你两个见了再走,与我无干。”说着,便命小厮们到里头找一个老婆子,悄悄奉告:“请出宝二爷来。”那小厮去了没一盏茶时,果见宝玉出来了。赖尚荣向宝玉笑道:“好叔叔,把他交给你,我筹措人去了。”说着,一径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