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气候阴沉,李纨一早就安排老婆子、小丫头打扫园中落叶,擦桌抹椅,预备茶酒器皿。刘姥姥带着板儿过来,向她问了好,说了几句话。丰儿拿着一串钥匙来到,向李纨说:“二奶奶在内里忙,请大奶奶帮手把楼上的高几拿下来使一天。”李纨命人叫来一群小厮,来到大观楼,开了门让他们抬东西。刘姥姥拉着板儿跟上楼来瞧热烈,见内里堆满了东西,很多还是第一次见,五彩缤纷,光怪陆离,不由念了几声佛。李纨怕老太太一欢畅要游湖,让小厮把船上的器具也拿下来,又派人传来驾船的船娘。
顺次是薛阿姨、湘云、宝钗、黛玉。轮到迎春、凤姐儿,想看刘姥姥的笑话,用心说错,都罚了。到王夫人,鸳鸯代说了,接下来该刘姥姥。刘姥姥说:“我们乡间吃酒也常弄这个,只是没你们说的好听。”鸳鸯说:“左边‘大四’是个‘人’。”刘姥姥说:“是个庄稼人。”世人哄堂大笑。贾母忍住笑说:“就是如许说。”刘姥姥说:“我们庄稼人不过现成本质,女人们别笑。”鸳鸯说:“中间‘三四’绿配红。”“大火烧了毛毛虫。”“左边‘幺四’真都雅。”“一个萝卜一头蒜。”“凑成便是‘一枝花’。”刘姥姥两手比划着说:“花儿落告终个大倭瓜。”世人又是大笑。
一个婆子走出去,叨教贾母演甚么曲子。贾母让她们拣谙练的随便演。不一时,响起箫管笙笛。乐声借着清风,穿林渡水飘来,格外委宛婉转,令民气旷神怡。刘姥姥如听仙乐,又有几分酒意,禁不停止舞足蹈。宝玉下席敬酒,向黛玉悄声说:“你瞧瞧刘姥姥的模样。”黛玉笑着说:“当年舜的圣乐一奏,百兽齐舞,本日只要一头牛。”乐声止住,薛阿姨发起出去涣散步,醒醒酒。贾母领着刘姥姥,给她讲这是甚么树,这是甚么石,这是甚么花。刘姥姥一一点头,又说:“城里不但人高贵,连雀儿也是高贵的。那红嘴绿毛的我认得是鹦哥儿,那笼子里的黑老鸹子也变俊了,长出凤头来,也会说话呢!”世人见她把八哥说成乌鸦,又是大笑。
刘姥姥吃了门杯,说:“我手脚粗,又喝了些酒,别不谨慎打了这瓷杯,换个木头的,掉下来也不要紧。”凤姐儿说:“木头的都成套,你要吃遍一套才行。”刘姥姥感觉木头杯顶多不太小孩儿的木碗大,何况这酒蜜水儿似的,就说:“取来吧!”凤姐儿要让丰儿取竹根套杯,鸳鸯说要取黄杨木套杯灌她十杯。凤姐儿笑道:“更好了。”鸳鸯命人取来。刘姥姥一看,又惊又喜。惊的是大的足有小盆大,最小的也有手里的杯子两个大;喜的是雕镂奇绝,一色山川树木人物,并有草字及印章。她说:“拿那小的就行了。”凤姐儿不依,非要她吃一套不成。吓得刘姥姥连连告饶。贾母等忙劝,只让吃头一杯。吃完酒,鸳鸯问她:“这是甚么木头做的?”刘姥姥说:“怨不得女人不认得,你们朱门绣户的,如何熟谙木头?我们整天和树林子做街坊,累了坐上面歇,冷了拿它烤火,荒年要靠吃树叶活命,甚么树都见过。我掂着如许沉,绝对不是杨木,必然是黄松。”世人又是哄堂大笑。
贾母带着一群人出去,李纨迎上去,让碧月捧来一盘菊花,请贾母插花。贾母拣了一朵大红的插在鬓上,又号召刘姥姥戴花。凤姐儿拉过她来,把一盘花横七竖八插了她一头,逗得世人笑个不住。刘姥姥说:“我的头也不知修了甚么福,今儿这么面子。”世人说:“你还不摔她脸上,把你打扮成老妖精了。”刘姥姥说:“我年青时也风骚,爱个花粉儿,今儿当个老风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