梨香院是当年荣国公养老的处所,小巧小巧,有十多间房,另有门通大街,西南有个角门,正通王夫人的东院。每日饭后或早晨,薛阿姨常来走动。宝钗与黛玉、迎春等姊妹在一起或看书下棋,或做针线,也非常欢愉。薛蟠开初怕受姨爹拘束,一心想搬走,待跟贾家的子侄混熟,倒同流合污了。贾政固然教子有方,治家有法,但是族人太多,管不过来;再说房长是贾珍,族中事归他管,梨香院又有别门通街,薛蟠倒不想走了。
贾雨村一到应天府上任,就接到一件性命官司。他就传来被告鞠问,被告说:“被殴致死的是小人的仆人。那天买一个丫头,仆人原说第三天是好日子再接来,谁知那丫头是拐子拐来的,他又把人卖给薛家。我们晓得此事,去找卖主,那薛家倒是金陵一霸,众豪奴竟把我仆人打死了。凶身主仆叛逃在外,家中只要几个与案子无关的人。小人告了一年的状,官府也不敢做主。求太老爷拘拿凶犯,扶善除恶。”雨村大怒,就要发签命公人去缉捕凶犯家眷。公案旁立的一个仆人连连向他使眼色。贰心中猜疑,就退了堂,只留下那仆人一人。仆人请了安,笑着问:“老爷不熟谙我了?”雨村说:“看着面善,却想不起来了。”仆人说:“朱紫多忘事。老爷不记得八九年前葫芦庙了?”雨村这才想起来,这仆人原是葫芦庙的一个小和尚,笑着说:“本来是老熟人。刚才为甚么不让发签?”仆人说:“现在凡做处所官的,都要把本地最有权势的人开列一张票据,叫做‘护官符’。若冒犯了如许的人家,不但官爵,只怕性命也难保。方才说这薛家,老爷如何惹得起?这官司也不难断,只是官府没人敢断罢了。”他边说边从口袋里取出一张“护官符”来。雨村接过一看,是四句顺口溜:
雨村深思半晌才说:“依你如何办?”仆人说:“老爷明天坐堂,尽管虚张阵容,发签拿人,凶犯自是拿不到的,就把薛家的仆人拿几个拷问,让他们报个‘凶犯暴病身亡’。再把拐子严加惩办,让薛家赔冯家些银子。冯家也没要紧的人,得了银子,也就无话可说。”雨村说:“待我再考虑考虑。”次日坐堂,雨村一审此案,公然如仆人所说,就秉公枉法,胡乱判了此案。冯家得了银子,也不再告了。雨村忙给贾政与京营节度使王子腾写了手札,宣称:“令甥之案已完,不必顾虑。”
袭人原是贾母的丫头,名唤珍珠,贾母知她心肠纯粹仁慈,就派她奉侍宝贝孙子。宝玉知她本姓花,见前人诗句有“花气袭人”之句,就禀明贾母,给她改名袭人。待宝玉与李嬷嬷睡熟,她见黛玉、鹦哥还没安息,就卸了妆,走出来,笑着问:“女人如何还不安息?”鹦哥说:“因为公子摔了玉,她本身抹泪呢,我好轻易才劝下了。”袭人说:“女人千万不成如许,将来只怕比这更怪的笑话另有呢!要为这事悲伤,只怕伤感不了呢。”黛玉说:“我记着了。”
贾珠虽夭亡,幸遗一子,取名贾兰,年方五岁,已开端读书。李纨也是金陵王谢之女,父亲李守中,曾为国子监祭酒,是当时最初级的学官,给她取名李纨,字宫裁。李纨虽年青丧偶,因从小遭到严格的家庭教诲,一颗心已如同槁木死灰,除了奉养白叟、扶养儿子,再就是陪小姑们做些针线、读些书罢了。
仆人说:“当年我哄英莲玩耍,她眉内心有颗米粒大的胭脂痣,模样儿虽变了,我还是认出她来。她被拐子打怕了,只说拐子是她亲爹。我一再哄她,她哭着说:‘我不记得小时的事了。’必定是英莲了。谁晓得这拐子把她先卖冯家又卖薛家,哪怕卖给第二家也没事了。这薛公子人称‘呆霸王’,最爱争强好胜。冯公子空喜好一场,反送了性命。”雨村叹了口气,说:“这也是他们孽障遭受。先不要说别的,只说这案如何断才好?”仆人说:“老爷如何胡涂了?老爷得补此官,得了贾府之力,这薛蟠公子就是贾府的亲戚,老爷可顺水推舟,做小我情,今后也好见贾、王二公。”雨村说:“事是这么说,但性命关天,怎能秉公枉法?”仆人说:“老爷说得很对,但如当代上的事却不能如许办。老爷真秉公法律,不但不能报效朝廷,本身也难保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