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瑞自幼父母双亡,由他祖父贾代儒扶养。代儒平时管束极严,恐怕他在外吃酒打赌,误了学业。本日见他一夜不归,不由分辩,发狠打他三四十板,不准用饭,命他跪在院内读文章,补出十天功课才罢,真是苦不堪言。
尤氏说:“后天是太爷的寿辰,如何道贺?”贾珍说:“明天我去请太爷的安,请他后天回家为他庆寿,他却说他平静惯了,不肯到是非场中去,还不如把他注的《阴骘文》叫人刻印出来,比受世人几个头还要强百倍。还说后天要敢去闹他,就跟我下不去。”尤氏叫来贾蓉,说:“叮咛赖升按例预备两天筵席,要丰丰富富,你再亲身去西府请老太太、大太太、二太太和你琏二婶子来逛逛。你父亲探听个好大夫,明日想必来,你可把你媳妇的病症好好奉告他。”贾蓉一一应了。
次日是贾敬的寿辰,贾珍把上等食品、希奇果品装了十六大捧盒,让贾蓉带人送去。贾琏、贾蔷先来到,到各处看了看,问:“有甚么玩意儿没有?”家人答:“我们爷原筹算请太爷返来,以是未敢预备,前天太爷说不来了,才叫主子们现找了一班小戏并一档子打十番锣鼓的,都在园子里戏台上预备着呢!”一会儿,邢夫人、王夫人、凤姐儿、宝玉都来了。贾珍佳耦敬了茶,笑着说:“老太太是老祖宗,我父亲又是她侄儿,原不敢请她白叟家来,但这气候又风凉,满园的菊花盛开,请她过来散散闷,热烈热烈,谁知她又不赏光。”凤姐儿说:“老太太明天还说来呢。早晨她见宝兄弟吃桃,嘴馋了,吃了大半个,不到五更就起来两次。叫我回大爷,本日不来了,有好吃的要几样。”
二人正说着,有人来回:“瑞大爷来了。”凤姐儿说:“请出去。”贾瑞出去,满脸堆笑,连连问好。凤姐儿假装殷勤,让座倒茶,把贾瑞喜好得筋酥骨软,便用风言浪语挑逗她。她就顺水行舟,顺着贾瑞的话儿说,把贾瑞逗得抓耳挠腮,就想脱手动脚。凤姐儿悄声说:“明白日的,你在这里也不便利。你先归去,等早晨起了更再来,悄悄地在西边穿堂等我。”贾瑞说:“那边人来人往,如何好躲?”凤姐儿说:“我把上夜的小厮们都放了假,两边门一关,再没别人了。”贾瑞如同奉了圣旨,欢天喜地地走了。好轻易盼到入夜,他悄悄来到荣府,趁关门时,溜入胡衕,公然无人来往。往贾母那边的门已锁,向东的门还未关。他侧耳聆听,四下毫无动静,猛地格登一声,东边的门也关了。他急得团团乱转,既没法出去,又不敢作声。腊月气候,滴水成冰,两边门缝里飕飕直灌风,差点儿把他冻死。好轻易熬到天亮,东门开了,他赶紧一溜烟逃出来,抱臂耸肩从后门直奔回家。
凤姐儿回到家,先见了贾母,扯了个谎,说是蓉哥儿的媳妇见轻了,再好些就过来给老太太叩首。贾母就让她回房安息。她又去见了王夫人,才回房中。平儿奉侍她换了家常衣裳,说:“那三百两银子的利银,旺儿媳妇送来,我收了。再有瑞大爷派人探听奶奶在家没有,他要来发言。”凤姐儿哼了一声,说:“这畜糊口该死!”就把贾瑞不怀美意的事说了。平儿骂:“没人伦的混账东西,叫他不得好死!”凤姐儿说:“等他来了,我自有事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