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篇持咒甚长,不见任其火答复,亓闻道转头看他,见任其火逡巡妙玉满身高低,目不转睛,啧啧称叹,竟听不见他方才所言。
任其火听不出甚么,亓闻道侧耳聆听,眼睛一亮,低声道:“任兄,她念的是《妙法莲华经观世音普门品》,念此经者,务必心诚,不然不灵,难怪不及时访问我们……不知这经是给谁的呢?”
“唔,如此说来,倒也何尝不成,你且打头阵,我帮你打枢纽。”亓闻道正襟端坐,他毕竟在翰林院待过,只想搞些暗中手腕,以防备不测。
特别妙玉那种嫌弃、不拿正眼看人的冷傲模样,抨击起来更是爽感倍增。
妙玉的水田衣与束带天然轻拂着,落日斜照墙角古梅,阿谁男人,和她一样,更成熟了。
迎到二进,已是大雄宝殿,座下妙玉正在敲木鱼念佛,也不知求人护佑谁,洒扫姑子回道:“两位大富带了一群仆人,宣称要见掌院的,拦不住,迎出去了。”
任其火畅快一笑,负手而出,内心骂道:“臭表子,装甚么装,钱砸不到你,权势还压不了你吗?”
亓闻道深思后应允下来,按理说他贵为先朝雍乐翰林,本不是忠顺亲王的人,但念及爱子亓诗轩之死、蟠香寺女尼与贾家之故旧,心念电转下,便答允下来,当即从亭中起家,攀上石阶,到寺庙玉轮门外,寒梅数棵,业已残落,唯枝干盘虬犹存。
弘德二年辛巳晴夏,天朗气清的好气候,在上山旅游观光、汲古思今、祈福上香的来往步队中,有两位老者,作州里大士绅打扮,锦衣华服,奴婢环抱,外人未能近于前,内里一名恰是多年前与贾琮有过节的扬州大盐商任其火,这些贩子亦商亦儒,与江南士绅个人交从甚密。
两个长居富室之人,到此已是行动盘跚,嗓子干渴了,奴婢叩门,寺庙洒扫女尼见人多势众,不敢回绝,实在此地青苔满地,蟠香寺在玄墓山众寺庙中并不超卓,香火甚少,而当初妙玉租赁下蟠香寺,就属于她了,本来在此行动自如,但几个洒扫女尼看着,不敢获咎本地大富,或者他们硬闯,也是拦不住的。
“传闻玄墓山蟠香寺有位清丽出尘的姑子,精通佛道之法,亓兄,不见上一见,那就白来了。”任其火道。
姑苏环太湖区,自宋经济南移,向来泥土气候适合,民丰物富,从东岸光福镇舟行到西岸,便是从吴江到了宜兴。太湖西岸寺庙林立,香火鼎盛,非论释迦牟尼亦或三清道尊皆有,此中有座玄墓山,位于光福镇西南。
哒哒嗒的木鱼声还是,妙玉并未断了口中的咒语,充耳不闻,视而不见。
富商大官风花雪月,偶然也是嘉话,先朝翰林亓闻道不感觉甚么有辱斯文,畅笑道:“姑苏女子再美,比得上专门调教的扬州瘦马么?”
任其火点头,嘴角泛出奥秘浅笑:“再者传闻忠顺王爷这些年,身边可贵一个称心的体贴人,我们蒙他多年庇佑的上面人,理应体贴一二不是?”
“你看,被我说中了。”任其火目光难移:“刚才查问过姑子,这个妙玉,是式微的官宦之家出身的,岂不是比柳采薇那等更高更绝妙了?”
瞅着他们发作户般的背影,妙玉悄悄生恨,却不如何慌遽惊乱,反而是叫姑子们快点扫掉两人的足迹,以及丢掉瓷碗、蒲团,重新悠然烹茶,心道:“纵有千年铁门槛,终须一个土馒头,南宋范成大吟这两句诗的时候,应当看破了世俗?是啊,即便你门槛再高,权贵再短长、再如何害人,到头来,谁不是一抔黄土,你以势压人,别人就不能以势压你了么?我家是经历过来的人,布衣虽苦,胜在安稳,朱门虽贵,一旦有斗争波折,倒是朱门先家灭人亡的。只是人活着间,谁都要往上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