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玉坐在凳上,呆呆想过一回。又觉有理,又觉不对,实在两相扭捏。偏未想透,那厢抱琴又道:“女人,大太太、太太来了。”
堂下摆着几个绣凳,右首往下,倒是迎春、探春、惜春。右手往下,乃是史湘云、薛宝钗。另有薛阿姨,也在一侧,挨着贾母坐了。
贾母道:“话虽如此,到底还是该叫大夫看了,才叫我放心。偏又是那样的处所,白大夫倒是瞧不得了。假如不是今儿元春出阁,原该当往宫里递牌子,请个女医出来瞧瞧才是。”
当下上前,笑道:“如何在这里立着,可往屋里去见过大女人了?”
“是甚么体例?”宝玉正不耐黛玉来来去去,叫他经常驰念。伸手将元春一只手握住了,目色诚心:“好姐姐,奉告了我罢。”
元春说了这些,便堪堪愣住,只留着她自个儿去想就是了。
宝玉出来时,正听薛阿姨说:“老太太放心,白大夫已来了,正在外头候着。若再有甚么不放心的,使他出去看看就是了。照我说,林女人福分深厚,很不必老太太担忧。”
邢夫人在侧笑道:“小孩家家,这又算甚么。宝玉,快去罢。”
宝玉正等着这一声,想往贾母房中去看黛玉。当下应了,起家往外去。正赶上邢夫人并王夫人,退后半步,与他们见了礼。
前文说到,一行人自拥着黛玉去了,只宝玉一个,呆立在那边,也不知在想些甚么。站了一时,只见那边过来一个穿桃粉色小袄的丫头,恰是袭人。她因见黛玉等一行人畴昔,偏不见宝玉,故一起寻过来。到了这里,却见宝玉呆呆站着。
虎魄听了不由发笑:“这话问的更加奇了,常日里都是你惹女人哭。本日|你不在这里,倒问女人哭了未曾。现下未曾哭,你若出来,却说不准了。”
屋里元春一早闻声外头动静,只听人说是黛玉伤了腿,并无妨事,这才略放下心来,仍叫抱琴细心瞧着外头。
元春这才起家,道:“想是时候近了。”说着,她与宝玉道:“你不能留了,往老祖宗那边去罢。”
里间细语声声,宝玉绕过一扇落地大屏风往里,贾母、林黛玉等人,皆在其内。只见贾母坐在一架黄花梨木雕寿星翁做寿的贵妃榻上,搂着黛玉一并坐在上头。黛玉斜斜坐着,正低着头入迷。
元春温声笑道:“这个麽,也不难。你林姑父,原是最会读书的。文采风骚,当日高居探花,听闻老太爷见之边幅堂堂,兼才高八斗,这才将掌上珠,林姑母相许。我们姑母,在家时老太爷最爱她。姑母又是聪明的,竟读了很多书。这是远的,近的有你林表兄,我见你也爱与他说话。听闻玦表弟早早开蒙了,现在更拜入陈大人门下,当之无愧的少年出众。如此家世,你若不细心着读书,再成了个木疙瘩,只怕林姑父他们,要拘着林mm,不准你多和她说话……”
“如何又是这么模样,这大喜的日子,细心叫二老爷晓得了。”袭人不知他是因着黛玉伤了才如此,只暗自推断,莫不是方才与众姐妹有了吵嘴?才见着黛玉去了,瞧着面色不大好的模样,暗想,想必又是与黛玉拌嘴了。这原是平常,袭人并不放在心上,只拉着宝玉的手,往屋子里去了,口中笑道:“二爷快出去,见见我们大女人。今后高门深宅的,虽是自家兄弟,到底见着的时候也少了。”
“姐姐往宫里走了一趟,便觉那天家繁华甚么都是好的了。现在倒来劝我这个,更加地被这世俗拖累了。”宝玉听了这些话,当下不喜。他一贯不喜读那些死八股,酸腐陈腐,倒把好好的人读得陈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