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锡琮心下一沉,沉默很久,缓缓道,“筠谷心中所虑,孤王都明白。你我既坦诚相见,我天然不会有所坦白。阿谁位子,我并非没有想过,也并非没有争过,现在若只答一句狷介狷介的话,却也过分自欺欺人。可时不予我,何如?何如。早前你同我说,发觉东宫其人沽名钓誉、志大才疏。彼时我未置可否,现在便坦言相告,你说的皆在理。但是作为储君,这点才气上的瑕疵底子微不敷道。东宫所倚仗的不是外戚,不是今上,而是嫡长之身份,是谓名正言顺,便足以令天下归心。孤王现在确是无能为力。”
如是叙语一刻,待那菱花铜镜磨好,唐志契又背上一身物事,变作一个罕言少语的串街技术人,由梁谦着人引出府去。
稍作停顿,李锡琮接着道,“回到你方才的题目,孤王现在想做而做不到的事,到了那一日,也仍然师出知名举步维艰。但箭已在弦便只能发力,你大可放心。我决计不会束手就擒,即便不为本身,也须得为你们争一个公道公允。”
唐志契听其语中带笑,神态轻松,心中愈发不忍,当即起家拜道,“末将畴前桀骜自大,祸及同袍,本来已是该死之人。王爷当日对末将一番看顾之意,末将铭记于心。那四十杖挨得心折口服,不敢有涓滴痛恨。为今只盼王爷能保重玉躬,于御前养晦韬光,切勿再行触怒之举。”
唐志契双目炯炯,凝眉聆听,待他说完,倒是叹得一叹,半日点头道,“诚如王爷所言,末将自当经心,王爷在藩属也须谨慎谨慎。现在燕山一地,另有建威将军,此人是敌是友,一时并未清楚。王爷恐怕还要多在其人身高低些工夫。”俄然转口问道,“听闻首辅长女已待选储妃,若东宫和其联婚,那建威将军便成了王爷在燕地的制辖,王爷切勿小觑此人呐。”
唐志契有些不解道,“王爷为何不力阻,莫非竟不怕皇上是以心存顾虑,令局势横生枝节?”
李锡琮挑了挑眉,“如何,我叫她去书房服侍,原是贬黜,不是汲引?”旋即不耐道,“你内心想的事,我没心机成全。此事就这么办,不必再费唇舌。”
李锡琮摆首,解释道,“朝中皆知你我不睦,我若不讲些贬损言语,当然令人生疑;若劝止过分,亦会适得其反。今上的心机,我到底还是晓得一些。他已风俗我不温不火,若即若离。一件事若反应过激,失了原有分寸,反而会令他发觉有异。”
二人说到此处,已将不宣六耳之言诉过,那唐志契便渐渐打磨起那面铜镜,半晌抬首打量李锡琮一阵,问道,“听闻王爷偶染微恙,现在可大安了?”
李锡琮不由一晒,笑着摆手道,“那不过是说与外人听的。如何,周洵远去见你时,未曾提过?”
李锡琮待他放下茶盏,方笑道,“你上京已有半月,算来今上召我前去问话之时,你已解缆。孤王原没猜错,今上一早已是属意于你。只是你能有此番境遇,也正该多谢首辅大人和东宫大力互助。”
李锡琮轻笑一声,摇首道,“周氏长女的太子妃位,并没那么轻易得来。东宫虽才调平常,却自夸仁人君子,他也确实在以君子之道立品,凡事讲究光亮正大。只怕他会是第一个反对这桩婚事之人,启事也不过乎沽名钓誉这四个字。”他略一停顿,伸手向上指了指,又道,“天心于此中也必有考量,这位子的人选并不是单靠谁阵容旺,或是家世强,便能成事的。”
梁谦忙赔笑道,“臣不敢,是王爷面上吵嘴锋利,实则宅心仁厚。”